黎烬背着段瑾洛,一步一步,稳稳地走向灯火通明、缀满鲜花与彩带的主会场。他能感觉到背上的人呼吸微微收紧,环在他颈间的手臂也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黎烬轻轻侧头,脸颊蹭了蹭段瑾洛的额角,低声道:“段瑾洛,你有我。”
就在他们即将踏入那片温暖光晕的刹那,会场入口处的光线被一个高大的身影遮挡了些许。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望过去。
黎烬也停下了脚步。
门口站着的人,是段希辰。
他似乎是匆匆赶回,身上还带着风尘仆仆的气息。那张脸,在精心修饰和年轻光鲜的加持下,更加挺拔俊朗。然而,当他的目光越过众人,直直落在黎烬背上那个真实的、带着伤疤、眼神深邃而复杂的段瑾洛身上时,所有的“像”都在瞬间土崩瓦解。
那不是模仿能企及的灵魂重量。
段希辰的脸上,没有出现惊慌或被拆穿的狼狈,反而是一种……如释重负的复杂情绪。他看着黎烬背上那个他称之为父亲的男人,眼神里交织着愧疚、心疼,以及一丝终于不必再扮演下去的解脱。
会场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音乐还在轻柔地流淌。段念辛睁大了眼睛,看着两个“爸爸”,小脸上写满了困惑。
黎烬没有放下段瑾洛,反而将他往上托了托,背得更稳。他直视着段希辰,目光平静,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坚定。
段希辰缓缓走了进来,他的脚步有些沉重,最终在离黎烬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他先是对着黎烬背上的段瑾洛,深深地、近乎恭敬地低了下头,声音干涩:“爸……生日快乐。”
然后,他才看向黎烬,嘴唇动了动,想扯出一个惯常的、属于“段瑾洛”的微笑,却最终失败,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烬哥……”
黎烬看着他,心中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和一丝难以言说的感慨。他开口,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会场,是说给段希辰听,更是说给背上的人听:“希辰,你回来了。正好,来给你爸爸过生日。”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那些或许知情、或许不知情的宾客,最终落回段希辰脸上,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也谢谢你这段时间……替我照顾‘瑾洛’。不过现在,我回来了。”
“以后,瑾洛,由我来照顾。”
这句话,像是一个正式的交接,也像是一种宣告。他黎烬,认的是背上这个真实的、带着伤痕的段瑾洛。无论过去发生了什么,无论未来有多少艰难,他都不会再放手。
段希辰怔怔地看着黎烬,看着他眼中那份不容动摇的坚定和深情,又看向他背上那个终于不再躲闪、目光温柔地落在黎烬侧脸上的父亲。他忽然明白了,父亲这六年所有的自我牺牲和痛苦安排,在黎烬这般斩钉截铁的非你不可面前,显得多么苍白和徒劳。
也明白了,自己这半年的扮演,终究只是一场镜花水月的梦。
他缓缓低下头,肩膀微微松懈,像是卸下了一副沉重的枷锁。再抬头时,眼中虽然还有失落,却多了几分释然和真诚。“好。”他应道,然后努力扬起一个笑容,看向段瑾洛,“爸,生日快乐。我……回来了。”
段瑾洛趴在黎烬背上,看着儿子,又感受到身下年轻人传递来的、磐石般坚定的力量,心中百感交集。他轻轻拍了拍黎烬的肩膀,低声道:“小乖,放我下来吧。”
黎烬这才小心地、稳稳地将段瑾洛安置在轮椅上。
段瑾洛坐稳后,握住了黎烬的手,然后对段希辰,也对所有人,露出了一个六年来真正发自内心的、带着伤疤却无比真实的笑容。
“好,人都到齐了。”他声音不高,却充满了力量,“我的生日,现在正式开始。”
生日宴会在一种微妙而最终归于温馨的氛围中继续进行。灯光柔和,音乐舒缓,但所有人的目光,都或明或暗地聚焦在那两个人身上。
黎烬几乎是“黏”在了段瑾洛的轮椅旁,寸步不离。他不再是那个需要被呵护、被引导的青年,而是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姿态,成为了段瑾洛最坚实的依靠。段瑾洛的酒杯刚空,黎烬的手便伸过去,为他续上温度刚好的水;段瑾洛只是微微动了一下手指,黎烬便已将他膝上滑落些许的薄毯重新整理妥帖;甚至当段瑾洛只是下意识地看向某处点心时,下一刻,那块精致的点心就已经被黎烬用小巧的碟子盛着,递到了他手边。
那模样,活脱脱一个“宠夫狂魔”,眼神专注,动作细致,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段瑾洛一人。
段瑾洛经历了半生风雨,习惯了掌控一切,习惯了他去照顾别人,何曾被人如此细致入微、甚至带着点“霸道”地呵护过?尤其还是在他曾经视为需要保护的小爱人面前,以如今这副残破的模样。他开始有些不自在,黎烬那毫不掩饰的、灼热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让他感觉脸颊微微发烫,连耳根都控制不住地泛起一层薄红。他试图避开那视线,低声说:“小烬,不用这样……我自己可以。”
可黎烬只是弯起眼睛,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不仅没收敛,反而靠得更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想这么做。你管不着。”
段瑾洛被他这话噎住,看着眼前人明亮眼眸中那份失而复得的珍视和不容拒绝的执着,心中最后那点别扭也化作了滚烫的暖流。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那抹红晕从耳根悄悄蔓延到了脖颈。
黎烬将他这罕见的羞赧尽收眼底,只觉得心尖像被羽毛轻轻挠过,痒痒的,带着无比的满足和悸动。这个曾经如山岳般沉稳、偶尔流露出的强势都让他心颤的男人,此刻竟会因为他的注视而脸红。这种认知让黎烬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征服感和更深沉的爱怜。
他趁着众人注意力被段念辛可爱的祝词吸引过去时,再次倾身,温热的唇瓣几乎要贴上段瑾洛通红的耳廓,用气声戏谑地低语,声音里带着一丝坏笑和浓浓的眷恋:
“段瑾洛……”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满意地看到那近在咫尺的耳垂红得几乎要滴血。
“……分开这么久,想我了没有?”
湿热的气息喷洒在敏感的耳廓和颈侧,带着黎烬身上特有的清爽气息和一丝酒意。段瑾洛浑身猛地一僵,握着轮椅扶手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指节泛白。他想躲开这过于亲密的撩拨,身体却像是被定住,一股热流不受控制地窜遍全身。
他想说“不想”,可违心的话在舌尖打转,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这六年的生死挣扎、刻骨思念,岂是“想”或“不想”能概括的?所有的故作坚强、所有的推开与成全,在黎烬这般直白而滚烫的靠近下,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喉结滚动,最终,只是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带着压抑和认命般的低“嗯”。声音轻若蚊瀛,却像一道惊雷,在两人之间炸开。
黎烬得到了想要的回答,虽然含糊,却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来得真实动人。他低低地笑了起来,带着无比的愉悦。他不再逼迫,只是伸手,在桌布的遮掩下,悄悄握住了段瑾洛那只因为用力而骨节分明的手,十指紧紧相扣。
段瑾洛没有挣脱,反而微微收拢手指,回握住他。
灯光下,一人坐着,一人半跪着俯身靠近,姿态亲昵无比。段瑾洛脸上的疤痕在柔和光线下不再显得狰狞,反而为他增添了几分真实的故事感,而他脸上那抹未褪的红晕,和眼中无法掩饰的纵容与情动,让黎烬觉得,他背回来的,不仅仅是他的爱人,更是他完整无缺的幸福。
至于那个“想”字背后究竟藏了多少日夜的煎熬与渴望,他们有的是时间,在无人打扰的漫长余生里,慢慢诉说,细细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