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善晚宴设在市中心最顶级的酒店宴会厅,水晶灯流光溢彩,衣香鬓影,空气里弥漫着高级香氛、红酒与权势交织的气息。收到请柬时,段瑾洛沉吟良久,但最终,他还是决定带着李辛出席。有些事,避而不见反而显得心虚,不如大大方方亮于人前,也让某些人知道分寸。
李辛对此倒是坦然。苏培哲那边早前就通过秘书正式表达了感谢,礼物贵重却不逾矩,姿态摆得很高。在她看来,这桩“救命之恩”的后续,对方已经给出了足够体面的交代。她行得正坐得端,无非是碰巧撞破、仗义(或者说鲁莽)出手而已,又没指望挟恩图报,更不觉得需要避讳什么。她的社交圈子和段瑾洛深度绑定,一查便知,清清白白,不怕人看。
于是,她心态颇为平和地挽着段瑾洛的手臂步入会场,甚至带着点参观“珍稀动物”的好奇。放眼望去,尽是平日里只能在财经杂志和新闻里见到的人物,此刻活生生地聚在一起,低声谈笑,举杯寒暄,每一句看似随意的交谈背后,可能都牵动着巨大的利益。她心里啧啧称奇,目光扫过一张张或精明、或威严、或圆滑的面孔,最后落在自家老公线条完美的侧脸上,心里那点小得意又冒了出来——嗯,还是自家这位最帅,气质也最正,不油腻不虚伪,怎么看怎么顺眼。
她这点毫不掩饰的、带着“我家男人最好”滤镜的小得意,自然没逃过段瑾洛的眼角余光。他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弯,原本因苏培哲可能到场而绷紧的神经,被她这“盲目崇拜”的姿态安抚了些许,伸手将她挽着自己的手轻轻覆住,指尖微微用力,传递着无声的亲昵与占有。
就在这时,宴会厅入口处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随即又迅速恢复为一种更为刻意的平静。人群自然而然地分开一条通道,苏培哲在一行人的簇拥下,步履沉稳地走了进来。
他穿着合体的深色西装,身姿挺拔,面容沉静,并不刻意张扬,但那股久居上位的威压和气场,却如同实质般辐射开来,所过之处,交谈声不自觉地压低,目光纷纷汇聚,带着敬畏、探究或谄媚。嚯,这气场,果然不同凡响。李辛心里暗叹一声,眼睛微微睁大,纯然是近距离见到“大人物”的好奇与打量。毕竟,这可是在新闻里挥斥方遒、执掌一方的人物,第一次这么近看到活的,确实……很有看头。成熟,沉稳,眉宇间是岁月和阅历淬炼出的从容与深不可测,是一种与她家段瑾洛的商业领袖气质不同、但同样极具吸引力的男性魅力。
她骨子里那份属于“直男”灵魂的、对优秀同性的纯粹欣赏和慕强心理,在此刻毫无阻碍地流露出来。眼神清澈坦荡,里面是毫不作假的赞叹和一丝“果然厉害”的佩服,没有算计,没有暧昧,就像欣赏一幅名画或一柄利剑。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她向来如此。
然而,这份坦荡的、近乎“粉丝看偶像”的目光,落在正与人颔首致意、目光不经意扫过全场的苏培哲眼中,意义却截然不同。他看到了李辛,那个在资料照片里鲜活生动、在危急时刻迸发出惊人勇气的女人。她今日穿着一袭香槟色礼服,简约大方,衬得肌肤胜雪,明艳不可方物。但更吸引他的是她的眼神——没有周围人那种或敬畏或讨好的复杂情绪,只有一种纯粹的、明亮的欣赏,甚至……崇拜?像看到什么值得赞叹的事物。这目光,在他所处的环境中,太过罕见,也太过……直接。
他脚步未停,与几位重要人物简单寒暄后,便径直朝着段瑾洛和李辛所在的方向走来。周围的目光也随之聚焦,带着各种猜测。
“段总,段太太,幸会。” 苏培哲在两人面前站定,主动伸出手,声音平稳有力,听不出多余情绪。
“苏书记,恭喜。” 段瑾洛伸手与他相握,力道不轻不重,目光平静地迎上对方深邃的眼眸,两个男人之间的空气仿佛有瞬间的凝滞。
苏培哲转向李辛,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带着审视,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段太太,上次的事,还没来得及当面道谢。多亏你反应及时。” 他语气自然,仿佛在说一件寻常小事,但“反应及时”四个字,却暗含了只有当事人才懂的惊心动魄。
李辛笑了笑,落落大方地伸手与他虚握一下,旋即松开。“苏书记客气了,相信无论是谁遇到那种情况,都会那么做的。” 她回答得干脆利落,神情坦然,没有趁机套近乎,也没有故作谦虚,仿佛那真的只是一件不值一提、换了谁都会做的小事。她心里就是这么想的,自然也就这么说出来,从不纠结话里是否有深意,该怎么回应才最得体。坦荡磊落,是她的底色。
苏培哲深邃的眼眸微微闪了闪。这份过于“直接”的回应,再次出乎他的意料。没有矫饰,没有欲擒故纵,甚至没有寻常女子面对他时的紧张或刻意表现。她似乎真的认为那只是“举手之劳”,并且理所当然地认为“别人也会这么做”。这种近乎天真的“磊落”,在他所处的、每一步都需计算人心的世界里,显得既突兀,又……有种别样的吸引力。
“段太太巾帼不让须眉,令人钦佩。” 他淡淡赞了一句,目光却并未移开,仿佛想从她清澈的眼底看出些什么。
寒暄几句后,苏培哲便被其他人围住。段瑾洛带着李辛走向另一边,与相熟的朋友交谈。李辛安静地跟在段瑾洛身边,听着他们谈论一些她不太感兴趣、但隐约能感觉到分量很重的话题,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带着纯粹学习的心态,悄悄观察着不远处被众星捧月般的苏培哲。看他如何与不同的人交谈,眼神、语气、姿态的细微变化,如何四两拨千斤地应对各种试探与奉承。心里暗暗赞叹:啧,这才是真正的斡旋高手,谈笑间不知多少机锋。男人和男人果然有差距,自己以前那点职场段位,跟这种级别的比起来,简直是小儿科。哎,幸亏现在是女人了,不然以自己那点“直男”思维和本事,在这种场合怕是只能当背景板,估计奋斗一辈子也就是个高级打工仔,养家糊口撑死了。哪像现在,站在段瑾洛身边,就能见识这等风云际会。
她这厢正天马行空地想着,目光不经意掠过宴会厅里那些妆容精致、巧笑倩兮、周旋于各色人物之间的名媛淑女,心里忽然又升起一股莫名的、带着点庆幸的感慨:做女人好像也不错?至少不用像那些男人一样,绞尽脑汁、步步为营。你看那些漂亮姑娘,喝喝酒,聊聊天,笑一笑,好像就能得到不少便利和关注?虽然这种想法有点那啥,但……嗯,当个好看又有靠山的富太太,偶尔出来见识下世面,好像也挺爽?她这纯粹是站在曾经的“男性”视角,对“女性”身份便利性的一种略带调侃的观察,并无半分自轻或物化之意,更像是一种跳脱的、有趣的对比。
她这细微的表情变化和目光流转,没能逃过一直用余光关注着她的段瑾洛,更没能逃过远处那个看似在与人交谈、实则注意力始终分了一丝在她身上的苏培哲。
段瑾洛握着她手臂的力道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分,眸色微沉。他自然看出了李辛对苏培哲那份纯粹的、如同观摩“行业标杆”般的欣赏,这让他稍微放心,却又因她毫不设防的坦荡而隐隐担忧。更让他不悦的是,苏培哲那似有若无投注过来的目光。
而苏培哲,则将她那一闪而过的、对自己能力的赞叹,以及后来环视全场时那种略带调侃和“庆幸”的微妙表情尽收眼底。他心中那点兴趣和探究,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漾开的涟漪更深了。这个女人,比他想象的还有趣。看似直率无心机,却又能在那种危急关头做出最果断的反应;身处繁华名利场,眼神却清澈得不像这里的人;对他有仰慕,却无攀附之心;甚至,还会因为自己女性的身份而露出那种……近乎狡黠的、得了便宜般的表情?
他结束了这边的谈话,缓步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经过段瑾洛和李辛附近时,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目光似乎随意地扫过李辛,对她微微颔首,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近乎礼貌的弧度,随即若无其事地走开。
只有李辛,茫然地回以礼貌一笑,完全没意识到,自己那点“直男”心态下的纯粹欣赏和胡思乱想,已经如同蝴蝶翅膀,在不经意间,轻轻扇动了某些人心中沉寂的风暴。而段瑾洛,则面色如常地举杯与旁人示意,唯有揽着李辛腰肢的手,收紧的力道泄露了他心底骤然升起的寒意与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