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在那个看似私密、实则人人带着耳朵的圈子里。李辛在温泉会所那番“心思要放多个男人身上”、“男人就像商品得多试试”、“风筝理论”等惊世骇俗的“李氏情感哲学”,如同投入静湖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远比她想象的要大,要深远。很快,就以各种添油加醋、加工润色的版本,传入了某些特定人物的耳中。
苏培哲听到秘书委婉转述的、关于“段太太某些……不同寻常的社交言论”时,正在批阅一份文件。他手中的笔微微一顿,在纸张上留下一个微小的墨点。他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示意秘书继续说下去。
当听到那句“多谈几个就不失望了”、“男人是一种商品,得货比三家”的“精髓”概括时,苏培哲素来沉稳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丝极细微的凝滞。他放下笔,身体缓缓向后,靠进宽大的真皮椅背,目光投向窗,仿佛在消化这个信息。
多谈几个?货比三家?
在他近三十多年的人生阅历和十五年波澜云诡的仕途生涯中,听过无数种评价,敬畏的、谄媚的、憎恨的、恐惧的、爱慕的……但从未有人,敢用“商品”来形容他,还是那种需要“比较”、可以“多试试”的“商品”。
荒谬。简直荒谬绝伦。
可这荒谬的言论,出自李辛之口,结合他这段时间的观察,又似乎……奇异地合理起来。难怪,难怪她在他面前能如此“坦荡”,毫无寻常女子面对他时的紧张、羞涩或刻意表现。因为她压根没把他当作一个需要小心应对、可能产生情感纠葛的“异性”!在她那套诡异的认知体系里,他苏培哲,或许只是一个“质量上乘”、“功能强大”、“用处很多”的……“高级日用品”?或者,是暂时放在她“购物车”里,有待观察其“性价比”和“使用价值”,以便决定是否“长期持有”或“发挥余热”的“工具”?
这个认知,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中了苏培哲内心某个极其隐蔽、连他自己都很少正视的角落——属于男人的、尤其是他这种习惯了掌控一切、被众人仰望的男人的,那点微妙的自尊和征服欲。他第一次,对一个女人产生了真正的、难以言喻的“棘手”感。
不是因为她背后有段瑾洛,也不是因为她可能带来的麻烦,而是因为她本身——她那套完全跳脱常规、甚至近乎“物化”男性的思维方式,让他所有精心布局的“温水煮青蛙”、权势吸引、才华折服、甚至若有若无的暧昧暗示,都像是打在了棉花上,不,是打在了钢板上,还被反弹回来一句:“哦,这个商品质量还行,再看看别的。”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苏培哲的嘴角,向上弯起一个极淡、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眼底深处,那点因计划受挫(周清仪的出现)和猎物不按常理出牌而产生的些许不悦,被一种更强烈、更纯粹的兴味和……征服欲所取代。就像最顶级的棋手,遇到了一个完全不按棋谱、甚至自己发明了一套规则来对弈的对手,虽然恼火,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激起的、想要将对方拉回自己规则内、或者干脆破解对方规则的强烈冲动。
李辛,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以一种我从未预料到的方式。苏培哲在心中默念。看来,之前的策略需要调整了。对付这种“思路清奇”的女人,或许,得更直接,更……具有“侵略性”一些。他要让她明白,他苏培哲,不是可以被她随意放在“购物车”里比较的“商品”,而是她必须正视、无法回避、甚至可能……需要“购买”的“必需品”。
而另一边的段宅,气氛则截然不同。
段瑾洛是从一个相熟的、当时也在温泉会所的朋友那里,听到了关于自家太太“高论”的完整复述版。那位朋友语气戏谑,末了还调侃:“段总,您可得多上点心啊,听段太太那意思,您这‘风筝’要是不好好飞,她可是随时准备‘换一个’呢!还得多谈几个,哈哈!”
电话这头,段瑾洛握着手机,听着朋友绘声绘色的描述,尤其是李辛那套“心思放多个男人身上”、“男人是风筝”的理论,以及最后那句半真半假的“多谈几个”,先是愕然,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不是愤怒,不是醋意(好吧,有一点点),而是一种混合着好笑、无奈、骄傲,以及一丝丝被“挑衅”后燃起的斗志的复杂感觉。
他家这个小狐狸……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这种话也敢在外面说?还说得那么理直气壮,仿佛天经地义。她知不知道这些话传出去,会引来多少不必要的关注和麻烦?
可转念一想,这不正是她吗?那个芯子里住了个“直男”,思维跳脱,百无禁忌,对感情有着自己一套简单粗暴却莫名“通透”逻辑的李辛。
她是在用她自己的方式,“教育”她的姐妹们要独立,要爱自己。只是这“教育”方式,太过“硬核”,也太过……容易让人误解。
段瑾洛几乎能想象出她说那些话时,那张漂亮脸蛋上肯定是一副“老子说的都是真理”的笃定表情,眼神清澈坦荡,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扔下的是怎样一颗“炸弹”。
他揉了揉眉心,低低地笑出声,那笑声里充满了无奈的宠溺。“这个活宝……” 他低声骂了一句,心里那点因苏培哲和周子安而起的郁气,奇异地被冲淡了不少。跟自家这位思维“清奇”的太太比起来,外面那些觊觎的目光,似乎都显得有点……不够看了?毕竟在自家太太眼里只有他段瑾洛是个男人,其他男人都是待价而沽的“商品”。
不过,理解归理解,该“教育”的,还是得“教育”。
晚上,李辛哼着歌回到家,脸上还带着泡完温泉后的红晕,心情颇好。一进门,就看见段瑾洛好整以暇地坐在客厅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财经杂志,但目光却落在她身上,眼神深邃,嘴角噙着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
“回来啦?玩得开心吗?” 段瑾洛放下杂志,语气温和。
“开心!” 李辛踢掉高跟鞋,光着脚丫扑过去,像只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吧唧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温泉泡得可舒服了!还遇到苏夫人了,聊了会儿天。”
“哦?聊什么了?这么开心?” 段瑾洛顺势搂住她的腰,将人带到沙发上,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指尖漫不经心地缠绕着她微湿的发梢。
“就瞎聊呗,女人那些话题。” 李辛浑然不觉危险,还在那兴致勃勃,“我还给她们传授了点人生经验!你是没看到,她们那表情,哈哈!”
“是吗?传授了什么高见?让我也学习学习。” 段瑾洛的声音更温柔了,眼神却愈发幽深。
李辛毫无防备,甚至带着点小得意,把白天那套“风筝理论”、“心思要分散”、“多谈几个不失望”的论调,眉飞色舞地又复述了一遍,末了还总结道:“我觉得我说得特有道理!既然解决不了问题,那就解决有问题的男人”
段瑾洛安静地听着,脸上笑容不变,只是搂着她腰的手,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些。等她说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磁性,带着一丝危险的诱惑:“所以,老婆,照你这套理论……是不是觉得最近,你老公我,做的不够好,让你有心思……去‘多谈几个’了?嗯?”
最后一个“嗯”字,尾音微微上挑,带着浓浓的警告和……醋意。
李辛终于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气氛不对。她眨巴着大眼睛,看着段瑾洛近在咫尺的俊脸,那眼底翻滚的暗色让她心头一跳。她干笑两声,试图补救:“哪有!我那就是……打个比方!劝她们呢!我家老公当然是全世界最好的!独一无二!无可替代!那都是说别人!”
“是吗?” 段瑾洛显然不信,他凑近她,鼻尖几乎相触,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唇上,“可我怎么觉得,是最近我‘努力’不够,让段太太有了不该有的想法呢?”
“没有!绝对没有!” 李辛连忙摇头,心里叫苦不迭。完了,这酷坛子又翻了!还翻得这么理直气壮!
“没有?” 段瑾洛低笑一声,那笑声带着一种让人腿软的磁性,“口说无凭。我觉得,我需要用实际行动,好好向段太太证明一下,我这个‘风筝’,不仅飞得高,线也够长,而且……只愿意被段太太一个人牵着。至于‘多谈几个’……” 他眼神一暗,猛地将她打横抱起,朝着卧室走去,声音沙哑而危险,“段太太有这个体力,不如先‘应付’好我一个?”
“段瑾洛!老公,你放我下来!我错了!我错了哦,我那都是胡说八道!哎呦……你咬我……” 李辛的抗议声被淹没在门后。
这一夜,段总身体力行,对自己的太太进行了一场深刻而持久的“思想再教育”,旨在彻底纠正她某些“危险”且“错误”的情感观念,并反复强调并验证了自己作为“唯一”和“最好”的合法性与必要性。其教育过程之严谨,态度之认真,持续时间之久,让李辛在之后的好几天里,看到床都腿软,再也不敢在外面胡说什么“多谈几个”的“高论”了。
而经此一役,段瑾洛也再次确认,对付自家这只思维清奇的小狐狸,讲道理效果有限,有时候,最原始、最直接的方式,反而最有效。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她应该没精力也没胆子,去实践她那套“心思放多个男人身上”的理论了。
至于苏培哲那边会有什么新动作?段瑾洛抚着怀中熟睡的妻子光滑的脊背,眼神在黑暗中锐利如鹰。他的女人,他自己会护好。任何想要伸过来的爪子,都要有被剁掉的觉悟。
温泉会的涟漪渐渐散去,但水面下的暗流,却因为李辛那番无心之言,变得更加汹涌难测。苏培哲的征服欲被彻底点燃,段瑾洛的警戒线提升至最高。而处于风暴中心的李辛,在经历了一场“惨痛”的“家庭教育”后,暂时偃旗息鼓,埋头工作,“代工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