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活下去”这三个字从“绅士”口中说出时,一种全新的,却更加令人窒息的恐怖氛围,笼罩了整条走廊。
国王的游戏虽然残酷,但至少有规则,有逻辑,有胜利的希望。
而现在,游戏的名字叫“活下去”。
这意味着,规则已经失效,逻辑正在崩塌。
“绅士”和林默的手,在半空中轻轻一握,然后迅速分开。这不像是一次结盟,更像两头猛兽在确认对方的爪牙后,暂时达成的休战协议。
“医生”和“厨师”瘫在地上,看着这魔幻的一幕,大脑已经彻底宕机。
前一秒还剑拔弩张、要致对方于死地的两个人,下一秒就成了“合作伙伴”?
这高端局,他们是真看不懂了。
“好了,既然是合作,我们首先需要情报共享。”“绅士”率先进入了角色,他的“研究员”人格完全被激活了。他指着周围那些正在剥落的像素块,看向林默,“你所谓的‘亲切感’,是什么意思?解释一下这种现象。”
他需要数据,需要理论,来满足他那病态的求知欲。
林默没有藏私,因为隐瞒在此刻毫无意义。
“你可以把它们理解成一种……‘数据癌细胞’。”林默用了一种对方能够理解的比喻,“它们没有智慧,没有目的,唯一的本能就是‘侵蚀’和‘同化’。它们会吞噬正常的、稳定的数据结构,然后进行无序的、错误的复制,最终导致整个区域的数据完整性彻底崩溃,也就是你看到的‘删除’。”
“数据癌细胞……”“绅士”咀嚼着这个词,面具后的眼神亮得惊人,“完美的比喻!那么,它们的传播途径是什么?触发条件呢?总得有个源头!”
“源头可能有很多。一次剧烈的能量爆发,一次错误的指令调用,甚至……”林默瞥了一眼地上“画家”消失后留下的那片像素残渣,“一个玩家的非正常死亡,都可能成为一个‘癌变’的起点。它们会被‘不稳定’的数据所吸引。”
“不稳定……的数据……”“绅士”的目光缓缓扫过跪在地上的“医生”和“厨师”。
那两名玩家瞬间感觉如坠冰窟。
他们明白了。在这些“怪物”的眼中,他们这些因为恐惧而情绪剧烈波动的活人,就是最“不稳定”的数据源,是黑夜里最亮的灯塔!
“绅士”看向林默,提出了一个冰冷的建议:“既然如此,清理掉这些不稳定的‘噪音’,或许能延缓‘癌变’的扩散速度。你觉得呢?”
他竟然想把“医生”和“厨师”当成垃圾一样处理掉!
“不!不要!”“厨师”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想远离他们。
“医生”则猛地抬起头,他的恐惧被求生的本能压了下去,他冲着林默和“绅士”大喊:“我有用!我是一名医生!我可以处理伤势,我还能分辨出哪些物质被污染了!而且,而且我也是一个数据源!你们可以用我来做实验!观察‘癌变’的规律!”
为了活下去,他把自己当成了实验品。
“绅士”似乎觉得这个提议有点意思,但他更想听林默的看法。
林默摇了摇头。
“现在杀他们,毫无意义。他们的死亡本身就是一次剧烈的数据波动,只会像滴入沸油里的水,炸出更多的‘癌细胞’。”林默的理由冷酷而实用,“留着他们,就像‘医生’自己说的,他们是很好的‘探路石’和‘诱饵’。”
“探路石……诱饵……”“厨师”听到这话,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但求生的欲望还是让他闭上了嘴。当诱饵,也比立刻就死要好。
“绅士”接受了这个说法,他很欣赏林默这种纯粹的、不夹杂任何情感的功利性思维。
“那么,下一步计划是什么?找个地方躲起来,建立一个‘安全屋’?”“绅士”问道。
“躲?你觉得你能躲到哪里去?”林默反问,“这艘船就是一个巨大的罐头,而‘癌细胞’已经从内部开始扩散。你躲在罐头的任何一个角落,最终的结局都是被一起腐蚀掉。”
他指向走廊深处,那个通往邮轮下层的楼梯口。
“唯一的办法,就是在它扩散到无法控制之前,找到并切除最初的‘病灶’。也就是……导致这一切的源头。”
“绅士”立刻明白了林默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动力室?”
那里是“绅士”原本为玩家们设计的“狩猎场”,也是“画家”惨死,引发大规模数据崩坏的起点。
“没错。”林默点头,“不想被动地等着被‘删除’,就得主动出击。我们去给这艘船做个‘外科手术’。”
这个疯狂而大胆的计划,瞬间点燃了“绅士”的兴趣。
“外科手术……我喜欢这个词!”他发出一阵愉悦的笑声,“好!就这么办!”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两人,用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说道:“你们两个,跟上。想活命,就证明自己的价值。”
“医生”和“厨师”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紧紧跟在两人身后。
一个诡异的四人小队,就此成立。
“绅士”走在最前面,他是名义上的领袖,同时也是最强大的肉盾。林默紧随其后,他的“数据视野”全开,像一台人形雷达,时刻扫描着周围的数据流动。而“医生”和“厨师”,则战战兢兢地殿后,充当着移动的“警报器”。
他们穿过正在“溶解”的走廊。
眼前的景象越来越诡异。墙壁上的名画,人物的五官正在融化、流淌。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正像蜡烛一样滴落着发光的像素液体。空气中,甚至开始出现一些断断续续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幻影——扭曲的几何图形、一闪而逝的代码乱码,还有如同鬼魅般的人声回响。
“沙沙……救……救我……”
“数据……溢出……警告……”
“厨师”吓得差点尿了裤子,死死捂住自己的耳朵。
“别听!别看!”“医生”低吼道,他强迫自己只盯着前面林默的背影,“这些都是无意义的‘数据噪音’,是世界正在崩坏的副产品!相信它们你就会被同化!”
林默回头看了“医生”一眼,有些意外。这家伙的适应能力和判断力,远超一般的玩家。
终于,他们来到了通往邮轮下层的楼梯口。
但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
通往下方楼梯的,是一扇厚重的钢铁防火门。
而此刻,这扇门,正在“呼吸”。
它时而膨胀,表面凸起无数个肿瘤般的金属疙瘩;时而又猛地向内收缩,仿佛要被一个无形的黑洞吸进去。门体本身,也在实体和半透明的线框模型之间,高速地闪烁、切换。
每一次形态的变化,都伴随着刺耳的金属尖啸和电流声。
在门的周围,空气都发生了扭曲,形成了一圈肉眼可见的、如同高温蒸汽般的涟漪。
“这是……‘病灶’的自我保护机制吗?”“绅士”喃喃道,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兴奋,“它把通往源头的路,变成了一个‘数据不稳定区域’,任何试图靠近的稳定数据,都会被瞬间撕碎、同化。”
“厨师”只是看了一眼,就觉得自己的眼睛像是被针扎一样刺痛,精神开始恍惚,仿佛自己的身体也要跟着那扇门一起扭曲。
“退后!”林默低喝一声,将他拽了回来。
“怎么办?硬闯吗?”“绅士”看向林默,他虽然有国王的权限,但面对这种闻所未闻的现象,也不敢贸然行事。
林默没有回答,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那扇不断“呼吸”的门。
在他的“数据视野”中,那扇门已经不是门了。
那是一个高度活跃的“数据肿瘤”,无数混乱的、错误的指令在其中疯狂交织、碰撞,形成了一个致命的、不规则的引力场。
硬闯,就是找死。
“常规的方法过不去。”林默终于开口,声音无比凝重。
“它在排斥‘稳定’,那我们就给它一点‘不稳定’的东西。”
说着,他转头,看向了队伍里最不稳定的那个因素。
那个已经快被吓晕过去的……
“厨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