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炼不知岁月。
陈暮在石室里一坐就是三天。
饿了有狐送来的辟谷丹，渴了有山泉。除了偶尔起身活动筋骨，其余时间全扑在《幻世经》第一层“幻身术”上。
第三日黄昏。
陈暮睁开眼，眸中虚幻光泽一闪而逝。
“成了。”
他心念微动，精神力如丝如缕涌出。
身旁，另一个“陈暮”凭空浮现——衣着、相貌、气息，甚至眉宇间那点若有若无的疲惫感，都一模一样。
更妙的是，这个幻身不再呆滞。它眨了眨眼，对陈暮露出一个和他本人如出一辙的、略带腹黑的微笑。
“维持。”陈暮低语。
一息，两息……十息！
幻身稳稳站立，连衣角被山洞微风吹动的细节都完美复刻。
“很好。”狐的声音从洞口传来，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里，“十息不散，气息无破绽，第一层入门。比我当年还快两天。”
陈暮散去幻身，长出一口气：“前辈过奖。就是精神力消耗有点大，这十息用掉了我近三成。”
“正常。”狐走进来，扔给他一个小玉瓶，“‘凝神散’，专补精神力。以后随身带着，战斗时嗑一瓶，续航翻倍。”
陈暮接过，打开闻了闻，药香清冽，精神为之一振。
“谢谢前辈。”
“别急着谢。”狐在石凳上坐下，表情难得正经，“幻身术入门只是开始。接下来你要练的，是‘双线操作’。”
“双线操作？”
“就是本体和幻身同时行动，甚至同时施法。”狐解释道，“想象一下，战斗时敌人以为砍中了你的真身，结果是个幻象。而你的真身已经摸到他背后，一记飞刃封喉——是不是很阴险？”
陈暮眼睛亮了：“非常阴险！我喜欢！”
“我就知道。”狐笑了，“但这事说着简单，做起来难。普通人一心二用都费劲，你要同时控制两具‘身体’，还得同步动作、气息、甚至战斗节奏……稍有不慎，幻身露馅是小，本体动作变形是大。”
“我试试。”
陈暮再次凝聚幻身。
这一次，他尝试让幻身向前走，本体向后退。
第一步，成功。
第二步，幻身左脚绊右脚，差点摔个狗吃屎。本体也一个踉跄，同步率崩了。
陈暮：“……”
狐憋笑：“正常正常，我第一次练的时候，幻身直接撞墙上了，本体也跟着额头一痛——精神链接太紧，痛觉都共享了。”
“还有这副作用？”陈暮揉揉太阳穴，刚才幻身绊那一下，他确实有点头晕。
“所以得练‘精神隔离’。”狐指点，“把控制幻身的那部分意识，单独剥离出来，像操作木偶一样操作它。本体意识保持独立，只做宏观指挥。”
陈暮若有所思。
他再次尝试。这一次，精神力不再是“包裹”幻身，而是分出一缕，如同提线般连接幻身的几个关键节点。
幻身动了。
走，停，转身，挥手。
虽然动作还有点僵硬，像刚学会走路的机器人，但至少没再摔跤。本体也稳稳站着，不受影响。
“有门！”陈暮惊喜。
“不错，悟性可以。”狐点头，“接下来练‘同步战斗’。让小焰和阿呆给你当陪练——用幻身跟它们打，本体观战指挥。”
“现在？”
“现在。”
两人回到小院时，天已经黑了。
小焰正对着一根香龇牙咧嘴——它今天终于成功点燃了香头而没烧断香身，虽然只维持了零点五秒。
“嗷呜！（本大爷成功了！快夸我！）”
“很棒。”陈暮揉揉狗头，“不过还得继续练。现在，给你个新任务——和我的幻身打一架。”
“嗷呜？（幻身？啥玩意儿？）”
陈暮没解释，直接凝聚幻身。
另一个“陈暮”出现在院子中央。
小焰吓了一跳：“嗷呜？！（俩主人？！克隆技术？！）”
“这是幻象。”陈暮本体退到屋檐下，“小焰，阿呆，你们一起上，用三成力，攻击幻身。目标是打中它三次。”
“嗷呜！（简单！看本大爷一爪子拍散它！）”
小焰扑了上去，一记火焰爪拍向幻身胸口！
幻身不闪不避，甚至露出一个微笑。
小焰爪子穿透幻身——像穿过空气，毫无阻力。
“嗷呜？（啥情况？）”
就在它愣神的瞬间，幻身动了！右手虚握，一柄由精神力模拟的“光剑”凝聚成形，朝着小焰肋下刺去！
虽然是幻象攻击，但被刺中也会有精神刺痛感。
小焰吓了一跳，【光速突进】发动，险险避开。
“嗷呜！（还会反击？！）”
“当然。”屋檐下的陈暮本体笑道，“虽然是幻身，但战斗本能和我同步。别大意。”
阿呆也加入了。
它没有贸然进攻，石棍点地，【驱石咒】发动——地面隆起几根石刺，封锁幻身走位。
幻身脚下轻点，【石猿攀云步】的身法用出，虽然因为没有实体土系能量支撑，效果大打折扣，但还是灵活地避开了石刺。
“咔嗒。（没有实体，但战斗经验在。）”阿呆判断准确，一记【枯骨撞击】直冲幻面门！
这一下速度极快，幻身躲不开。
但它也没想躲。
在阿呆撞上的前一瞬，幻身突然“散开”——化作一片光点，消失在原地。下一秒，在阿呆身后三米处重组，一记“精神冲击”砸向阿呆后脑。
阿呆石躯一震，魂火摇曳。
虽然伤害几乎为零，但被“打中”了。
“一次。”陈暮本体计数。
小焰不服，煌炎火球连发！
幻身这次不躲了，双手虚按——月读·精神屏障！
无形的精神力墙挡住火球，虽然只撑了一秒就破碎，但足够幻身借爆炸气浪后撤。
“配合！”陈暮指挥，“小焰煌炎覆盖，阿呆近身压制！”
两小只立刻执行。
小焰张口喷出煌炎火幕，覆盖幻身所在区域。阿呆趁机突进，石棍横扫！
幻身看似无处可躲。
但下一秒，它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动作——
它突然“分裂”成了两个！
虽然第二个幻身更加模糊，维持时间恐怕只有一两息，但足够了！
一个幻身迎向阿呆的石棍，另一个则扑向小焰！
阿呆一棍打散第一个幻身，但第二个幻身已经冲到小焰面前，一记“精神刺探”直刺狗头！
小焰：“嗷呜？！”
虽然及时用煌炎护体挡下，但又被“碰”到了。
“两次。”陈暮本体笑道，“最后一次，加油哦。”
小焰炸毛了。
“嗷呜——！（本大爷生气了！煌炎·元气弹——迷你版！）”
它额间晶目金光一闪，一道拇指粗细的煌炎光束射出！速度快到极致！
这是它这几天苦练的成果——将元气弹的威力压缩、蓄力时间缩短，虽然威力大减，但胜在瞬发。
幻身这次真的躲不开了。
光束穿透幻身胸口，幻身一阵波动，缓缓消散。
“打散了！”小焰得意，“本大爷赢……咦？”
幻身消散的地方，突然又凝聚出一个小型幻身——只有巴掌大，像个q版陈暮，对着小焰做了个鬼脸，然后“噗”一声消失。
小焰：“？？？”
屋檐下，陈暮本体揉了揉太阳穴，脸色有点白：“最后一招‘幻身替死’，把大部分精神力转移成一个小型幻身，迷惑敌人……就是消耗有点大。”
他刚才那一下，用掉了近五成精神力。
“已经很不错了。”狐鼓掌，“第一天实战就能玩出‘分裂’和‘替死’，战斗意识很好。就是续航得练——以后打架，总不能十分钟就萎了吧？”
陈暮苦笑：“我努力。”
“嗷呜……（主人你骗狗……）”小焰委屈巴巴，“说好打中三次，最后那个小不点算不算？”
“算。”陈暮笑道，“你赢了。奖励是……明天肉包子管够。”
“嗷呜！（成交！）”
阿呆默默收起石棍，魂火平稳。它对输赢不在意，只是觉得主人的幻身很有意思——如果能和实体配合，战术会丰富很多。
这时，晶晶从屋里飞出来，抱着寻宝罗盘：“噗叽噗叽！（主人！亮晶晶！在动！）”
陈暮一愣：“什么亮晶晶？”
“噗叽！（就是之前那种坏坏的亮晶晶！在村子里！）”
坏坏的亮晶晶？梦魇之种？！
陈暮和狐对视一眼，脸色同时沉了下来。
“还有残留？”狐皱眉，“不对，李瘸子已经死了，梦魇之种应该消散了才对。”
除非……有第二个内应。
“晶晶，能追踪具体位置吗？”陈暮问。
“噗叽……（很模糊……但是……在刘伯家的方向……）”
刘伯？
陈暮心头一凛。
那个笑呵呵的老农？喂鸡的李瘸子是内应，连刘伯也……
“先别下定论。”狐冷静道，“刘伯在村里住了十几年，底子我查过，很干净。但……不排除被控制或伪装的可能。”
他看向陈暮：“你刚练成幻身术，正好用上。派幻身去查探，本体留在这里安全。”
“明白。”
陈暮重新凝聚幻身——这次只用了两成精神力，维持时间约二十息，足够去刘伯家一趟了。
幻身悄无声息地溜出小院，融入夜色。
陈暮本体则盘膝坐下，闭目凝神——通过精神链接，共享幻身的视觉和感知。
夜色中的隐雾村，安静得诡异。
幻身贴着墙根阴影移动，很快来到村西刘伯家。
那是一间普通的农家小院，篱笆墙，三间土房。院里堆着农具，鸡舍里几只芦花鸡正睡觉。
一切正常。
幻身正要靠近窗户——
“小友，大晚上的，来串门啊？”
刘伯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
幻身猛地转身。
只见刘伯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院门口，手里提着个灯笼，脸上还是那副笑呵呵的表情。但他身边，那只灰扑扑的土狗，正龇着牙，眼中泛着凶光——气息赫然是战将级巅峰！
“刘伯。”幻身开口，声音与陈暮本体同步，“村里进了不干净的东西，我来看看。”
“不干净的东西？”刘伯笑容不变，“老头子我天天扫地，干净得很啊。”
“梦魇之种。”幻身盯着他，“李瘸子用过的那种。晶晶感知到，最后的气息消失在您家附近。”
刘伯的笑容慢慢收敛。
他叹了口气，灯笼的光映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陈小友。”他说，“有时候，知道得太多，不是好事。”
话音未落，他身边的土狗突然动了！
速度快如鬼魅，直扑幻身！
幻身早有防备，月读·精神屏障瞬间展开！
但土狗一爪子拍下，屏障应声而碎！战将级巅峰的力量，远非幻身能挡！
幻身急退，同时双手结印——幻身术·分裂！
又一个幻身出现，朝着相反方向跑！
土狗一愣，似乎没料到这手。
就在这瞬间——
“刘伯，解释一下。”
陈暮本体的声音，从房顶上传来。
只见陈暮本体不知何时已经赶到，身边跟着小焰和阿呆。他袖中飞刃悬浮，眼神冰冷。
刘伯抬头，看着房顶上的陈暮，又看看院子里两个幻身，苦笑：“原来刚才那个是幻身……小友手段了得。”
“回答我的问题。”陈暮跳下房顶，与幻身汇合，“你和进化圣殿什么关系？”
刘伯沉默片刻，缓缓道：“我没有恶意。”
“梦魇之种在你家附近消失。”
“……那不是我放的。”刘伯摇头，“是‘它’。”
他指了指身边的土狗。
土狗低吼一声，眼中凶光更盛。
陈暮皱眉：“你的御兽？”
“算是吧。”刘伯叹气，“但它……不止是我的御兽。”
他走到土狗身边，伸手摸了摸狗头。土狗眼中的凶光渐渐褪去，变得温顺。
“三十年前，我在无尽海边捡到它。”刘伯缓缓道，“那时候它还是个幼崽，受了重伤，体内被种下了‘精神烙印’——就是进化圣殿控制内应的那种烙印。”
“我花了十年时间，才帮它把烙印压制下去。但烙印没有完全消除，只是沉睡。一旦有同源的精神波动靠近，它就会……失控。”
陈暮明白了：“李瘸子死前放出的梦魇之种，引动了烙印？”
“对。”刘伯点头，“那天晚上，它突然发狂，冲出院子。等我找到它时，梦魇之种已经被它本能地‘吞’掉了——它毕竟是妖兽，对精神能量很敏感。”
“所以你隐瞒了这件事？”
“我不知道该信谁。”刘伯苦笑，“狐狸虽然收留我，但界域行者毕竟中立。进化圣殿的势力无孔不入，我怕说出来，反而害了它。”
陈暮看着那只土狗。
它趴在刘伯脚边，眼神无辜，完全看不出刚才的凶相。
“晶晶感知到的‘坏坏的亮晶晶’，是它体内残留的梦魇之种能量？”陈暮问。
“应该是。”刘伯点头，“那股能量很阴毒，它需要时间慢慢消化。”
陈暮沉吟。
刘伯的话，逻辑上说得通。而且如果他是内应，刚才完全可以让土狗直接偷袭，没必要解释这么多。
但……也不能全信。
“我需要检查一下它。”陈暮说，“用月读探查它的记忆片段——放心，不会伤到它。”
刘伯犹豫了一下，点头：“好。”
陈暮走到土狗面前，眼中紫芒微闪。
月读·记忆提取。
精神力温柔地探入土狗识海……
片刻后，陈暮收回精神力，脸色复杂。
他看到了。
三十年前的无尽海边，重伤的幼崽。刘伯小心照料，日夜用自身精神力温养，与烙印对抗。十年间，无数次险些被烙印反噬，但刘伯从未放弃……
画面真实，情绪饱满，不像是伪造的。
“我相信你。”陈暮说。
刘伯松了口气：“多谢小友。”
“但是。”陈暮话锋一转，“进化圣殿的烙印还在它体内沉睡。这次被梦魇之种引动，下次呢？如果‘鸦’亲自用精神秘法唤醒烙印……”
刘伯脸色一白。
他显然也想到了这个可能。
“我会带它离开。”刘伯咬牙，“不能连累村子。”
“离开？”陈暮摇头，“你走了，‘鸦’更会怀疑。而且烙印一旦被完全唤醒，你控制不住它。”
“那怎么办？”
陈暮看向狐——不知何时，狐也已经到了，正靠在院门外嗑瓜子。
“前辈，有办法吗？”
“有啊。”狐吐掉瓜子皮，“把烙印彻底抹掉不就行了？”
“说得轻巧。”刘伯苦笑，“那可是统领级精神系高手种下的烙印，我试了三十年都没成功。”
“你不行，不代表我不行。”狐走进院子，蹲在土狗面前，伸出手指点了点狗头，“小家伙，忍一下，可能有点疼。”
土狗瑟缩了一下，但没躲。
狐眼中闪过一丝银芒——不是月读那种紫光，而是更纯粹、更浩瀚的精神力波动。
他的手指按在土狗眉心。
嗡——！
土狗浑身一颤，发出痛苦的呜咽。体内，一道扭曲的黑色纹路从皮毛下浮现，如同活物般挣扎！
“镇。”狐轻喝。
银色精神力如同潮水般涌入，将黑色纹路包裹、侵蚀、净化！
黑色纹路疯狂反抗，甚至幻化出“鸦”的虚影，发出无声嘶吼！
但狐的精神力太强了。
短短十息，黑色纹路彻底消散。
土狗瘫在地上，大口喘气，但眼神清澈了许多——那层始终笼罩的阴霾，消失了。
“搞定。”狐拍拍手，“烙印已除，以后它不会再失控了。”
刘伯激动得老泪纵横，对着狐和陈暮连连鞠躬：“谢谢……谢谢……”
“行了行了。”狐摆手，“以后看好它，别再乱吃东西——尤其是进化圣殿的玩意儿，脏。”
“是是是！”
陈暮看着这一幕，心中对狐的评价又高了一截。
举手投足间净化统领级烙印……这位前辈的实力，恐怕不止统领级。
“事情解决了，回去吧。”狐转身，“明天继续训练——第二层‘幻灵眸’，我教你。”
两人离开刘伯家。
路上，陈暮忍不住问：“前辈，你刚才用的精神力……好像不是《幻世经》？”
“不是。”狐坦然，“是我自创的‘净神诀’，专门净化精神污染。想学？等你《幻世经》练到第四层再说。”
陈暮默默记下“净神诀”这个名字。
回到小院，夜已深。
陈暮正准备休息，晶晶突然又飞过来：“噗叽！（主人！亮晶晶！又来了！）”
还来？！
陈暮和狐同时警惕。
但这一次，晶晶指的却不是村子方向，而是……天上。
两人抬头。
只见夜空中，一点幽绿色的光芒正缓缓飘落，像是一片发光的羽毛。
“传讯符？”狐皱眉。
绿光飘到狐面前，化作一行扭曲的文字：
“三日后，子时，鹰嘴崖东三里，‘灰鸦’恭候狐狸先生一叙。事关‘星火计划’真相，及陈锋、林雪夫妇遗物。——勿带旁人。”
陈暮瞳孔骤缩。
父母遗物？！
狐眼神冰冷：“鸿门宴啊。”
“前辈，我去。”陈暮立刻道。
“去送死？”狐瞥他一眼，“‘灰鸦’是协会肃清派的实权人物，至少统领级中期，擅长暗杀和审讯。他点名让我去，显然是想调虎离山——我一走，村子防御空虚，‘鸦’就能趁机抓你。”
陈暮握紧拳头。
他知道狐说得对。但……父母遗物！
“不过……”狐突然笑了，“他将计就计，我们也来个将计就计。”
“前辈的意思是……”
“他不是让我‘勿带旁人’吗？”狐眼中闪过狡黠的光，“我带个‘不是人’的去，总行吧？”
陈暮一愣，随即明白了。
幻身！
狐带陈暮的幻身去赴约，本体留在村里坐镇。既能探听情报，又能保证安全。
“但幻身只能维持二十息……”
“够了。”狐咧嘴一笑，“我只是去听听他放什么屁，又不是去打架。二十息，足够套出关键信息了。”
“而且……”他看向陈暮，“你的幻身术，也该见见世面了。”
陈暮深吸一口气。
“好。”
三日后，鹰嘴崖。
一场暗流涌动的会面，即将开始。
而陈暮不知道的是，这场会面，将揭开一个更黑暗的秘密。
一个关于“星火计划”，关于父母之死，甚至关于“源初之钥”的……
惊天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