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的最后一丝凛冽,终于被黑水河畔渐起的、带着湿土与腐叶气息的暖风驱散。积雪消融,露出被战火反复蹂躏、焦黑泥泞的大地,嫩绿的草芽顽强地从尸骸与灰烬的缝隙中钻出,给这片死亡之地涂抹上一丝诡异而脆弱的生机。持续数月的停火协议,如同一层薄冰,覆盖在帝国与兽人势力之间,看似平静,冰层之下却是暗流湍急,而此刻,这冰层正从内部开始迸裂。
山洞内,油灯的光芒似乎也因季节更替而显得柔和了些许。凌弃和叶知秋经过一整个冬季近乎苦修般的蛰伏,气质已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凌弃手持那根北地寒铁短棍,静立洞中,棍身幽光内敛,他周身的气息沉凝如山,眼神锐利如鹰,仿佛已将那些棍法典籍的精髓融入了骨髓,一动一静间,隐含着爆发性的力量。叶知秋则在一旁整理着数个皮囊,里面分门别类装满了她根据三本医书精心调配、试制成功的特效解毒散、强效金疮药和几种应对沼泽常见瘴气的丸剂,手法娴熟,神色专注中带着一份沉稳的自信。
洞外传来的声响,也与冬日死寂的巡逻声不同。帝国方面的号令依旧森严,但那种临战前的极度紧绷感似乎略有松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巩固防线的忙碌。而更引人注目的变化,来自河对岸的兽人控制区。
不再是零星的冲突或对峙的号角,而是持续不断的、沉闷如滚雷般的战鼓声和隐隐传来的、充满暴戾与狂怒的兽人战吼!这吼声并非指向河这边的帝国防线,而是来自腐爪泽深处,“断牙”与“血矛”部落势力交错的区域!
“他们……自己打起来了?”叶知秋停下手上的动作,侧耳倾听,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凌弃走到观察孔前,目光穿透渐浓的暮色,望向沼泽方向。那里的天际,时常被不正常的火光映红,并非炼金火油的幽绿,而是部落篝火与燃烧箭矢的赤红。“停火协议,成了他们清算旧账的遮羞布。”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冷嘲,“帝国压力稍减,‘断牙’和‘血矛’积攒的仇恨就压不住了。谁才是正统?谁该为之前的惨败负责?资源如何分配?……这些矛盾,比对抗帝国更直接,更血腥。”
内战。规模不小的内战。这意味着,兽人势力短期内再无暇也无力对帝国防线构成实质性威胁,帝国获得了宝贵的喘息和进一步巩固胜利果实的时间。但同时,也意味着靠近沼泽的区域将变得更加混乱,溃散的兽人残兵、争夺地盘的部落战士、以及趁火打劫的势力会像瘟疫一样蔓延。
而混乱,往往是某些阴影滋生的最佳温床。
凌弃敏锐地意识到,那个在停战期间一度沉寂的“哑泉”黑市,恐怕已再次“繁荣”起来,甚至比战时更加活跃。战争的暂时平息,并未让欲望和恐惧消失,反而让各种见不得光的交易有了更大的空间和更复杂的需求。
几天后,凌弃在一次极其小心的夜间侦查中证实了这一点。尚未靠近古河道,他就察觉到一种不同以往的热络。通往“哑泉”的小径上,足迹明显增多,虽然依旧隐蔽,但往来者的气息更加混杂,除了熟悉的佣兵、溃兵气息,还多了些行踪诡秘、带着浓重沼泽腥气或某种化学药剂味道的身影。他甚至远远瞥见几个穿着打扮明显不属于交战任何一方、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出入。
黑市,不仅没有萎缩,反而在战争的间隙中,如同吸饱了养分的毒蘑菇,更加蓬勃地发展起来。这里交易的不再仅仅是武器、药品和情报,可能还包括了从内战中流出的兽人奴隶、劫掠来的部落珍宝、乃至……关于那个神秘“影蚀”和“黑齿”遗留网络的更多秘密。
凌弃退回山洞,将所见告知叶知秋。
“黑市更乱了,但也可能……有我们需要的新消息。”凌弃沉吟道,“兽人内战的具体情况、‘影蚀’是否趁机活动、帝国下一步的动向……这些,官方渠道不会告诉我们,但黑市的淤泥里,或许能淘到金子。”
他看向洞内充足的储备和身边脱胎换骨的同伴。经过一冬的砺炼,他们已非吴下阿蒙。有了更强的自保之力,更精的医术,以及那根堪称神兵的寒铁短棍,是时候再次主动出击,去触碰那冰层下的暗流了。
“我们需要了解沼泽深处的最新情况,”凌弃目光坚定,“尤其是‘黑石林’的动静。兽人的内战,很可能搅动了那里的平衡。在我们决定深入之前,必须掌握尽可能多的信息。”
叶知秋点了点头,没有反对。她知道,蛰伏期已经结束。未来的路,注定要在更复杂的阴谋和更危险的环境中穿行。而黑市,将是他们获取关键信息的前哨站。
“这次,我跟你一起去。”叶知秋忽然开口,语气平静却坚决,“我的医术,或许能帮我们辨别一些东西,或者……在黑市上换取不同的情报。”她指的是她精心配制的那几样特效药,在某些场合,可能比刀剑更有用。
凌弃看了她一眼,看到她眼中不容置疑的决然,最终点了点头:“好。但一切听我指挥,绝对不要离开我身边三步之外。”
计划定下。这一次,他们的目标不再是简单的以物易物,而是更精准的情报搜集,尤其是关于“影蚀”和沼泽深处动向的蛛丝马迹。冬去春来,冰消雪融,掩盖在平静下的汹涌暗流,正等待着敢于涉足的人。凌弃和叶知秋,这对在绝境中磨砺出的利刃,即将再次出鞘,刺向那片更加深邃、也更加危险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