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内,凌弃手臂上的伤口刚刚包扎妥当,叶知秋正将分析过的矿物粉末和骨质令牌分门别类收好,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血腥与草药气息。昨夜的激战与收获尚在消化中,凌弃“暂缓行动、静观其变”的决定言犹在耳。
然而,腐爪沼泽的局势变幻,永远快于计划。
就在这天午后,凌弃正在洞口附近警戒,耳廓微动,捕捉到从黑水河下游方向随风传来的、不同寻常的喧嚣。并非昨日兽人精锐那种充满压迫感的战吼与有序的厮杀,而是一种更加尖利、混乱、夹杂着刺耳怪叫和疯狂敲打声的噪音。
“不对……”凌弃眉头紧锁,这种声音他并不陌生,但出现在帝国哨所方向,却显得极不寻常。他迅速攀上洞口上方的了望点,借助几丛枯草的掩护,极目远眺。
下游的景象让他目光一凝。只见昨日刚刚经历血战的帝国哨所,此刻竟再次陷入混乱!但这次进攻的主角,却换成了一群密密麻麻、身材矮小、皮肤呈污绿色或褐色的身影——是哥布林!
这些贪婪而混乱的生物,如同蝗虫过境般从河岸边的芦苇丛和乱石滩里涌出,数量之多,远超一般的哥布林劫掠团伙。它们挥舞着粗糙的木棒、锈迹斑斑的短刀,甚至只是绑着石块的木棍,发出“哇啦哇啦”的刺耳尖叫,毫无章法地冲向哨所。它们不像昨日的兽人那样目标明确、战术精良,而是纯粹依靠数量,试图用混乱和蚁附战术淹没防守者。
帝国哨所刚刚经历夜袭,伤亡惨重,工事破损,士兵疲惫不堪。面对这突如其来、且完全不合常理的哥布林大规模袭击,防守顿时显得左支右绌。箭塔上射下的箭矢往往只能射倒一两个哥布林,随即就被更多涌上的绿色潮水淹没。破损的木墙处成为了争夺的焦点,疲惫的帝国士兵不得不与这些疯狂的小个子怪物进行残酷的肉搏。
“哥布林……怎么会在这个时候,以这种规模攻击帝国哨所?”凌弃心中充满疑窦。哥布林虽然贪婪愚蠢,但通常只敢袭击商队、小村落,或者捡拾大战后的残骸,主动攻击成建制的帝国军队驻地,尤其是一个刚刚击退了兽人精锐的哨所,这简直如同自杀。除非……有什么东西驱使着它们,或者,有什么巨大的诱惑让它们失去了理智。
鹬(帝国)蚌(兽人)相争刚过,现在又冒出来一只趁火打劫的“麻雀”(哥布林)?这潭水,越来越浑了。
凌弃的大脑飞速运转。哥布林的袭击,虽然混乱,但对帝国哨所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哨所很可能守不住,一旦被攻破,这批哥布林抢掠之后,会不会顺着黑水河蔓延,威胁到山洞附近?更重要的是,这种异常行动的背后,是否隐藏着其他信息?比如,是否是兽人故意驱赶哥布林前来消耗帝国兵力?或是“观测者”在幕后操纵,进一步制造混乱?亦或是……黑石林方向出现了什么变故,迫使这些地底或沼泽深处的生物大规模异动?
机会与风险并存。风险在于,局势更加混乱,不可预测性大增。机会在于,越混乱,水越浑,或许越方便他这条“鱼”行动。哥布林不像兽人或帝国军有纪律,它们抢掠之后,往往会留下大量杂乱痕迹,甚至可能遗落一些从兽人那里偷来、或从黑石林边缘带出来的、不为人注意却可能有价值的小玩意。
“我再去看看。”凌弃迅速做出决断,对洞内的叶知秋简短交代,“这次是哥布林,规模很大。情况异常,我靠近观察,不轻易介入。你保持警惕。”
叶知秋闻言也是一惊,但知道阻拦无用,只是郑重叮嘱:“哥布林狡诈,多用陷阱毒物,务必小心。”
凌弃点头,这次他连手弩都没带,只拿了黑刃短刀、匕首和几样应急物品,再次轻装出发。他没有直接前往哨所战场,而是绕了一个大圈,来到哨所侧翼一处地势较高、能俯瞰哥布林来路和战场局部的地方。
眼前的场景比远观更加混乱。数以百计的哥布林像疯了一样冲击着哨所,它们似乎完全不顾伤亡,踩着同伴的尸体向上爬。帝国士兵则拼死抵抗,剑光闪烁,不断有哥布林被砍倒,但更多的又涌上来。一些哥布林甚至点燃了浸满油脂的破布团扔向木墙,引得阵阵火光和浓烟。
凌弃冷静地观察着。他发现这群哥布林虽然混乱,但其中似乎夹杂着几个体型稍大、戴着古怪骨饰或羽毛的“大哥布林”,它们在后面尖叫着,似乎在一定程度上驱赶着普通哥布林。他还注意到,一些哥布林身上佩戴的饰物,或是使用的武器上,隐约带有一些与黑石林岩石相似的暗色纹路,或是绑着某种只在黑石林边缘沼泽才生长的发光苔藓。
“它们来自黑石林方向……”凌弃心中一动。这印证了他的部分猜测,黑石林附近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惊动了这些家伙。
他没有出手帮助任何一方。帝国的存亡与他无关,哥布林的死活更是无足轻重。他的目光如同筛子,在混乱的战场上扫描。他在寻找异常点:是否有哥布林携带了不属于它们这个层次该有的东西?比如,相对精致的武器(可能劫掠自兽人或人类商队)、特殊的矿石、或是……地图残片?
战斗持续了不到一个小时。帝国哨所终究没能顶住这波疯狂的“人海”战术,一处破损的木墙被哥布林用简单的撞击圆木硬生生撞开缺口,绿色的潮水瞬间涌入。哨所内部传来了最后的绝望喊杀声和哥布林兴奋的尖叫声。
凌弃知道,哨所沦陷了。他不再停留,开始沿着哥布林来袭的方向,反向追踪。他要看看,这群哥布林的巢穴大概在哪个方向,沿途是否会留下什么线索。
他在芦苇丛和乱石滩中小心潜行,避开少数掉队或受伤的哥布林。果然,在距离哨所不远的一处哥布林临时聚集点(满地狼藉,充斥着恶臭),他发现了一个被遗弃的、用破皮子和树枝搭建的小小窝棚。在里面,他找到了一些哥布林收集的“破烂”:几块颜色黯淡的金属碎片、一把锈蚀的短剑、一些闪亮的石子……以及,半片被撕扯过的、材质特殊的皮质碎片,边缘有烧灼的痕迹,上面的符号……与他手中的地图残片有几分相似,但更加狂乱扭曲。
凌弃心中一震,迅速将这片皮质碎片收起。他还注意到,窝棚角落有一些散落的、非哥布林风格的干粮碎屑,以及一个被踩扁的、制作粗糙但明显是兽人风格的皮质水袋。
线索零碎,但指向性明显。这群哥布林,很可能近期与兽人有过接触(冲突或交易?),并且,它们活动区域可能靠近黑石林,甚至进去过!
当凌弃再次返回山洞时,天色已近黄昏。他将看到的情况和捡到的皮质碎片告诉了叶知秋。
“哥布林大规模袭击哨所……哨所沦陷了。”凌弃语气平静,但眼神凝重,“我捡到这个,材质和符号,很像我们那张地图。”他将那半片皮质碎片递给叶知秋。
叶知秋接过碎片,仔细比对后,倒吸一口凉气:“确实……同源!虽然更粗糙,但这符号的笔画习惯很像!哥布林怎么会有这个?”
“它们可能进过黑石林,或者,从别的进入过黑石林的人(比如兽人)那里抢来的。”凌弃分析道,“兽人刚败,哥布林就来了,太巧合。我怀疑,要么是兽人故意引哥布林来报复和制造混乱,要么……黑石林里出了什么事,把这些东西都逼出来了。”
他走到石壁地图前,在代表黑石林的区域画了一个重重的记号:“局势越来越复杂了。帝国、兽人、哥布林、还有暗处的‘观测者’……黑石林就像一块磁石,吸引着所有的混乱。”
“那我们……”叶知秋担忧地问。
凌弃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计划不变,依旧暂缓直接进入。但静观其变,不能只是等待。我们需要更主动地收集信息。哥布林的动向,兽人的反应,帝国的增援……这些都会影响我们的下一步。”
他看向洞外逐渐降临的夜幕,声音低沉:“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但现在,蝉、螳螂、黄雀都出现了,甚至可能还有隐藏的捕鸟人。我们这条藏在阴影里的‘蛇’,得更小心,也更耐心才行。下一次行动,目标或许不再是战场,而是……哥布林的巢穴,或者兽人新动向的蛛丝马迹。”
哥布林的意外介入,像一块投入泥潭的石头,让本就浑浊的水面泛起了新的、难以预测的涟漪。凌弃知道,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