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镇的局势,在里斯坦的泥潭战事与卡尔文的冷眼旁观中,持续发酵,如同一个不断加压的锅炉。战争,尤其是这种消耗巨大、看不到尽头的拉锯战,最直接的影响便是物资的极度匮乏与货币体系的剧烈动荡。
前线每日消耗着海量的箭矢、药品、粮食,而矿区的混乱争斗又严重影响了正常的生产和运输。卡尔文勋爵为了维持军费开支和镇内基本运转,不得不默许甚至推动了银狼币的增发,同时加大征税力度。这使得银狼币的实际购买力持续下跌,物价飞涨,尤其是粮食和药品,价格几乎是一日一变。相比之下,黄金,尤其是成色足、重量标准的兽人金币,因其本身的价值稳定和易于携带储藏,在黑市和各大势力之间的私下交易中,反而变得更加坚挺,甚至出现了溢价。
这种货币的贬值与价值重估,对于普通镇民和士兵来说是灾难,但对于手握大量硬通货、且深谙乱世生存法则的凌弃而言,却嗅到了巨大的机会。他手中囤积的,正是数量可观的高成色兽人金币!
“银狼币在跌,金价在涨。”一天夜里,凌弃在篝火旁,用手指在铺开的沙地上划出简单的符号,对叶知秋分析道,“里斯坦的战事短时间结束不了,卡尔文的开支只会越来越大,银狼币还会继续贬值。现在把手里的金币换成银币,看起来亏,但如果我们判断银币会跌到谷底,而我们需要在谷底大量买入必需品……那么现在用金币换大量贬值的银币,就是为将来抄底做准备。”
叶知秋蹙眉思索着这有些绕的逻辑:“你是说……我们用值钱的金币,去换越来越不值钱的银币,然后等银币跌到最低,再用银币去换更多的东西?”
“没错。”凌弃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关键是时机和量。我们必须在新一轮大跌前,把手头大部分金币脱手,换成尽可能多的银币。然后,等待……等待物资最匮乏、人心最恐慌、银币最贱的时候,出手扫货。这需要精准的判断和极大的耐心,但一旦成功,我们的储备能翻几番。”
他顿了顿,手指重重一点:“而且,我预感,南风镇的乱局,快到临界点了。要么崩盘,要么有外力介入。无论哪种情况,都需要大量的、可以快速流通的‘小钱’(银币)来应对。金币太扎眼,不方便大量交易。”
决心已定,目标明确。凌弃没有选择风险较高的黑市,而是将目标锁定在了那些新近涌入、有一定家底但缺乏稳定硬通货、且在当前乱局中急于巩固地位或周转资金的小贵族身上。这些人既有兑换大宗金币的需求,又相对“守规矩”,不至于轻易黑吃黑。他通过叶知秋在边市上极其隐晦的打听,筛选出了两三个潜在目标,最终锁定了奥德里奇爵士(之前买矿石的那位)和另一位名叫菲尔特爵士的年轻贵族。这两人都在为维持工坊或招募私兵的资金发愁。
行动必须极其隐秘和迅速。凌弃亲自出马。他换上一套最不起眼的粗布衣服,脸上涂抹灰尘,将1241枚高成色兽人金币和187枚低\/中成色兽人金币分装两个毫不起眼的、内部衬着软皮的旧木匣中,贴身藏好。他没有携带任何显眼的武器,只在小腿绑了一把淬毒的匕首以防万一。
第一次接触奥德里奇爵士,是在其位于镇边缘、守卫相对松懈的临时工坊外。凌弃伪装成一名提供稀有矿石信息的掮客,通过奥德里奇的一名心腹管家牵线。见面地点约在工坊后院一间堆满杂物的仓库里。凌弃开门见山,亮出部分金币样品,提出以略高于市价(但远低于黑市金价)的比例,用金币兑换大量银狼币,并要求现银交易,地点由他定。
奥德里奇看到那些黄澄澄、成色极佳的金币时,眼睛都直了。他正为资金链发愁,这批金币无疑是雪中送炭。虽然对凌弃的身份和金币来源心存疑虑,但巨大的利益和迫切的需求压倒了一切。经过短暂而紧张的讨价还价,双方达成协议。凌弃用600枚高成色金币,换得了奥德里奇筹集来的足足十大箱(每箱一千枚)银狼币,总计一万枚银狼币!这是一笔巨款,体积和重量都极为惊人。
交易地点定在镇外北面一处废弃的采石场坑底,时间在次日午夜。凌弃提前踩点,确认安全。交易当晚,奥德里奇派心腹押送银箱到来。凌弃验货无误后,交付金币,整个过程沉默、迅速,没有一句多余的话。交易完成,双方立刻消失在黑暗中。
接下来与菲尔特爵士的交易如法炮制,地点换成了南边一条干涸的河床。凌弃用剩余的641枚高成色金币和187枚低\/中成色金币,换回了七千枚银狼币。
两笔交易完成,凌弃手中原有的1608枚银狼币,加上新换得的一万七千枚银狼币,总额达到了惊人的一万八千六百零八枚银狼币!而他所付出的,是几乎全部的高价值兽人金币。这是一场豪赌,赌的是银狼币会继续暴跌,以及未来会出现用大量银币抄底物资的绝佳时机。
然而,如何将这笔体积和重量都极其庞大的银币安全运回山洞,成了下一个严峻的挑战。一万多枚银狼币,即使紧密堆放,也需要好几个大木箱,重量超过五百斤!用人力背负穿越危险区域绝无可能。
凌弃早有准备。他之前从废弃矿场搜集零件,偷偷组装了一辆结构简单但异常结实、带有减震装置的重型板车,一直隐藏在山洞附近密林深处。交易前,他已将板车秘密转移至预定的隐蔽接应点。
运钱行动同样在深夜进行。凌弃先用帆布和绳索将银箱牢牢固定在板车上,盖上杂物伪装。然后,他凭借惊人的体力和对地形的熟悉,拉着沉重的板车,选择最偏僻、最难行但相对安全的路线,如同最吃苦耐劳的驮马,一步一步地向山洞方向挪动。途中要避开巡逻队、可能存在的流寇和野兽,还要克服陡坡和坑洼路面。每一次车轮的滚动声都让他神经紧绷,汗水浸透了衣衫。短短十几里路,他走了将近6个小时,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终于将板车安全拖入山洞外围的密林中,用树枝藤蔓彻底掩盖。
连续数日的神经紧绷和体力透支,让凌弃回到山洞时几乎虚脱。但他看着洞内角落里那堆积如山的银箱,眼中却闪烁着兴奋和野性的光芒。
“成了……”他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对迎上来的叶知秋沙哑地说道,“现在,我们手里有了一座银山……就等那场能把一切都变得便宜起来的‘暴雨’了。”
叶知秋看着那些银箱,又看看疲惫不堪但眼神灼亮的凌弃,心中充满了震撼和忧虑。这笔巨款,是机遇,也是巨大的风险。它像一块磁石,随时可能引来致命的贪婪。
凌弃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接下来,是真正的等待。我们要像石头一样沉在水底,一动不动。直到……水面上掀起足够大的风浪。”
南风镇的货币动荡,为凌弃创造了一个巨大的套利空间。他凭借精准的判断、过人的胆识和周密的计划,成功完成了一次关键的资产转换。如今,他手握巨量正在贬值的银币,潜伏在暗处,如同蛰伏的巨鳄,等待着乱世中必然会出现的那一刹那的混乱与廉价,准备发出致命的一击。这场豪赌的胜负,将直接决定他们未来的生存资本。而南风镇愈发紧张的局势,预示着那场“暴雨”,或许不会太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