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南澈走后没多久，聂雪凝走出房门，许久未出只觉外头空气清新，干冷的空气划过脸颊，像钝刀一般。
“香兰。”聂雪凝唤道。
“娘娘有何吩咐。”
“跟膳食令说晚上别送药膳来了，做点人能吃的东西。”
“这……”香兰有些为难，但想到这是聂雪凝醒来后第一次主动要求，应道，“奴婢这就安排。”
聂雪凝走到院子里，原本盛开的月季已然垂头，院中再无应季的花朵，心里感叹道：“若是有梅就好了。”
翠云宫的人如往常一样嬉笑忙碌，大家心照不宣，当作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
聂雪凝想到刚刚萧南澈说的话，想必花照说了实情，包括他也是穿越者的事。
若不是自己，花照也不会讲出关于自己的这些，聂雪凝有些歉疚。
“娘娘，还是多穿点吧。”香兰从屋里拿出一件厚披风，披在聂雪凝身上。
低头，看到自己还穿着那件鹅黄色的衣裳，“我想梳洗一下。”
聂雪凝似乎在与空气说话，香兰听到“梳洗”二字，如惊弓之鸟身子微微一抖，心突然砰砰地跳起来。
“奴……奴婢这就准备。”
温暖的池水包裹全身，令人顿生困意，聂雪凝没有阻止香兰的陪伴，靠在汤池边闭上眼，没有任何思绪。
手指泡得发白，指腹生出许多褶皱，聂雪凝侧眼低头看着水波折射得扭曲的手，拇指和食指相互摸了摸彼此的沟壑。
“娘娘，水有些凉了。”香兰小心翼翼地轻声提醒道，若不是周围太安静，这窃窃的声音根本没有人能听到。
“是吗……”聂雪凝倒没太多感觉，“那起来吧。”
聂雪凝像是对自己说，又像在对香兰说，泡久了身子懒了，脑子也更加不听使唤，猛然起身，眼前发黑，又跌坐回汤池，吓得香兰差点跳进池子扶人。
聂雪凝擦着身子，思索了一阵，缓缓道：“我记得好像有件暗红色的缎衫，你帮我拿来。”
香兰赶紧跑去衣柜取，又以最快的速度回来，看到脸色依旧苍白的人，认真地穿着中衣，放心下来。
“娘娘，奴婢帮您。”香兰上前帮聂雪凝系着怎么也系不好的衣带，笑道，“娘娘好像还从未穿过这身衣裳。”
聂雪凝看着正穿上身的衣服，淡然道：“不太喜欢红色。”
镜前，香兰又梳着复杂的发式，像是要展示给谁看的一样，聂雪凝按住她的手，“这样就好，不用再盘了。”
“娘娘……”熟悉的声音从寝宫外传来，门半掩着，高庆敲门而入。
聂雪凝倒是有些吃惊，这种时候高庆竟然还敢来这个是非之地，看来自己未看错人。
只见高庆抱着一个木箱走进，“娘娘，二皇子让奴才送来的。”
“轩睿？”聂雪凝笑了笑，“放这里吧。”
聂雪凝打开放在镜前的木盒，里面是轩睿写的字帖，不知抄的哪本经书的内容，旁边还有几本书，聂雪凝瞬间皱眉，憋嘴拿起翻看，没想到竟是一些话本和笑话集，看了几则笑话又笑起来，倒不是因为这些故事好笑，而是觉得轩睿做的这些看起来雷声不大的事情，很可爱很窝心。
“劳烦高公公了。”
“娘娘客气，娘娘若有别的需要，尽管吩咐。”
“嗯，您先去忙吧。”
聂雪凝将文房四宝搬到院子的石桌上，临着轩睿的字帖打发时间，不一会儿天色渐渐暗下来，昼短夜长的季节让人愈加珍惜白天的时光，聂雪凝暗暗发誓，明天一定要早些出来，享受短暂的日光浴。
正如白昼很短，舒畅安谧的时间也很短，太乾宫的人搬了一堆东西进来，径直走向自己的寝宫，其中就有一张不大不小的床，安放在自己榻边。
瞬间嘴里的饭菜如同嚼蜡，像有一堵气卡在喉咙，难以下咽。
随后萧南澈也来了翠云宫，宫殿里的人突然多起来，却并没有一丝热闹的气息，反而压抑可怖，让人不敢呼吸。
聂雪凝不知道萧南澈还舔着脸来做什么，似乎无论他是恼怒还是开心，都不打算放过自己。
聂雪凝默默地吃着饭菜，萧南澈见了很是高兴，赶紧坐到身边问道：“可合胃口？”
萧南澈的语气和凑近的动作，就像曾经看着他批阅奏折，舔着脸示好撒娇的自己，可真是风水轮流转。
聂雪凝本不打算搭腔，却听到苏喜轻咳一声，知道是有意提醒自己。
“还行。”聂雪凝冷漠地应了一句。
萧南澈瞬间扬起嘴角，继续说道：“凝儿穿红色好看。”
面对没话找话说的萧南澈，聂雪凝实在无话可说，只觉听见他的声音就心烦，更别说看他一眼，也不知此时的萧南澈是不是一副谄媚的嘴脸。
苏喜在一旁干着急，既觉得聂雪凝此番驳了帝王的颜面，又怕萧南澈会勃然大怒再次降罪于她。
萧南澈的谄媚加上苏喜的咳嗽，令聂雪凝忍无可忍，放下筷子，看向苏喜，“苏公公嗓子不舒服，让太医抓点药吧？”
苏喜的脸蹭地红起来，尴尬地背过身去，不敢再出声。
萧南澈不折不挠地继续道：“凝儿，朕搬来翠云宫陪着你。”
聂雪凝偏头看了眼他那张床榻，不知是从哪儿搞来的，看着精巧却不像天子所用之物。
聂雪凝转头看向香兰，“香兰，青姝那里每日都有打扫吗？”
“有的，娘娘。”
“麻烦帮我铺床被褥过去。”聂雪凝说着起身准备往外走。
萧南澈拉住聂雪凝的衣角，问道：“凝儿要去哪儿？”他深知聂雪凝的想法，却忍不住问出口，他心里还是抱有一丝幻想。
“罪臣之女岂敢与皇上同房。”
聂雪凝声音冷漠，没有一丝或喜或悲或愁或怒的情绪，仿佛事不关己。
萧南澈并未放手，聂雪凝立在他身侧目光坚定的看着屋外。
屋内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出声，二人毫无硝烟的对峙，却像有无数炮火对着他们狂轰乱炸，胆战心惊又无处躲藏，只想逃离这个战场。
终于，萧南澈松开了手，从嗓子里挤出两个字，“搬走。”
说完起身离开。
屋子里，翠云宫的人，心都提到了头顶，生怕自己的主子开罪皇上，可皇上的举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没想到天子竟对宁妃忍让到如此程度。
除了香兰，所有人都离开了房间，香兰这才支支吾吾地问道：“娘娘，还搬么？”
聂雪凝没有回应这句，淡淡地问道：“香兰，是不是你也觉得我不该对皇帝如此？”
香兰沉默了。
兴许在他们看来，自己是不识抬举，可为什么要对伤害自己的人，笑脸相迎？
无论在哪里，无论对方是谁，自己都做不到如此。
聂雪凝一想到那晚萧南澈冷冽狠绝的眼神，一想到哭哑了嗓子还在不断求饶的自己，就没法咽下这口气，哀莫大于心死，也不过如此。
萧南澈虽搬走，却依旧每日都来，聂雪凝从未看他一眼，也不理会他的“谄媚”。
聂雪凝突然在想，曾经他不理会自己，曾经他看着自己的“谄媚”是不是也觉得心烦。
心烦两日之后，第三天，萧南澈终于没有再来翠云宫，聂雪凝只觉身心舒畅，没有前几日的郁结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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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乾宫，后花园。
“苏喜，你看这梅如此摆放，凝儿可会喜欢？”萧南澈蹲在泥地里，一手土，望着苏喜，乐呵呵地笑得像个大男孩。
苏喜回想起萧南澈小时候，儿时的他总是沉默冷面，也不曾这样欢喜的笑过。
苏喜笑道：“皇上做什么，娘娘自然都是喜欢的。”
萧南澈当然知道这是苏喜讨自己欢心的话，拍了拍手上的土，起身，失落地喃喃道：“若她真喜欢，就好了。”
苏喜见萧南澈整理着自己的衣衫，问道：“皇上可是要去翠云宫接娘娘来此赏梅？”
“嗯。”萧南澈似乎觉得，只要聂雪凝看到这一片梅花，一定会原谅自己。
他这样期望着期待着。
苏喜：“要不老奴去请吧？”
其实萧南澈心知肚明，若是自己去，定是请不来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