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电话之前，黑子警官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她这几个月都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没有受到任何伤害，除了来自你的。”
虽然黑子警官并不觉得有什么不能说的，但他答应过，要替方雁南保密。
*
在方雁南当提线木偶的第四天，性子急躁的徐曼丽终于忍无可忍了。
“方雁南！就算你要和老郑分手，今天也得给我把话说清楚，他到底怎么得罪你了？”
“孩子没了，你心里难受，你以为老郑就不难受吗？”
“就算老郑对不起你，他们家三位老人也得罪你了吗？”
“你一声不吭的说走就走，你知不知道他们一家人都急成什么样子了？”
“他们为了找你，把整个省城都翻了个遍。”
“我在微信上给你发了个链接，你自己好好看看吧。”
“老郑为了找你，有用的没用的，什么招都试了个遍。”
木偶雁顺从地拿起手机，按指令打开徐曼丽发过来的链接。
那是一个公众号发的一篇《寻妻启示》。
文章里用化名记录了她与郑逸南相爱的点点滴滴，和她离开之后，郑逸南的无尽思念与担忧。
像是被触到了某个开关，几天来一直“悉听尊便”的木偶雁，大脑主动运转了。
她把手机放回床头柜上，冷笑了一声：“假的，全部都是假的。”
还没等徐曼丽把这句话消化吸收，方雁南又道：“曼曼，如果我把真相告诉我，你能答应我，以后再也不和我提他了吗？”
说是一道选择题，徐曼丽除了答应，却并无第二选项。
方雁南视线移向窗外，天空灰蒙蒙的，晨昏难辩。
“他早就爱上别人了，连孩子都有了。”
“你说什么？这是听谁嚼的舌根？”
徐曼丽万万没想到，方雁南一开口就抛出一颗核.弹。
方雁南表情怪异地讥笑了一声：“是我亲耳听到的，他还说，想争取我的谅解。”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老郑决不是这种人！”
方雁南转过头，冷冷地盯着徐曼丽：“你凭什么这么肯定？你有我跟他相处的时间长吗？”
“......”
“你被他的虚伪表相蒙蔽了。他早就和那个女人好了上。”
“有多早？你是怎么知道的？”
“曼曼，你还记不记得有人去你店里碰瓷的事？那个时候，我就看到他给那从女人画的裸.体画了。”
“那种你以为你是他的全世界，其实你不过是他用来装点庭院的一盆花的感觉，你懂吗？”
“3月10号，我流产的那天，他陪着那个女人在医院里做孕检。曼曼，这种痛，你能体会吗？”
“你知不知道那个女人是谁？”徐曼丽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往头上涌。
“他学校的老师，认识我之前，他们差点就结婚了，这也是他亲口跟我说的。”
方雁南的语气里，透着无尽的哀凉与无力。
“雁南，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起码这几个月，能有我陪在你身边，好好照顾你啊。”
方雁南神色恹恹，翻转过身背对着徐曼丽，表示她想结束这次谈话。
“曼曼，你答应我了，只要我告诉你真相，以后你都不会再和我提他。”
徐曼丽声音哽咽：“雁南，不说这些了，你好好休息，我下去给你买好吃的去，咱们把身体先养好。你想吃什么？”
“随便。”声音像从幽潭底浮上来的气泡，又冷又轻，透着万事皆可的敷衍。
*
听到徐曼丽外出的关门声，方雁南才让蓄积已久的眼泪掉下来。
失去孩子后，她不吃不喝地在病床上躺了两天。
第三天，主治医生来查房时，见她仍是面无表情，目光呆滞地盯着天花板，叹了口气。
“你当时，大出血，如果再不把孩子取出来，晚上几分钟，可能我们连你都救不过来了。”
“不是说我们没有尽力，我们做医生的，也不希望发生这种事情。”
“但你还是要配合治疗，把身体养好了，以后才能再要孩子......”
医生说了些什么，她根本听不到。
她的脑子里，不分白天黑夜，被其他一些声音占领着。
“思春的小麻雀......想攀高枝......什么手段不敢用......”
“不知廉耻！”
“郑老师跟易老师郎才女貌的，都谈几年了......”
“不要脸......长得就一副贱骨头样。”
“我要生了这种女儿，早早就掐死了，才不让她活着丢人显眼。”
“她要是不把肚子搞大，南南能看得上她？装得一脸清纯，其实一肚子坏水。”
“事情已经这样了，总不能让我把孩子打掉吧？”
“我今天晚上回去和她商量一下，争取她的谅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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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她躺了两天，也没人来探视，同室的病友不忍心，买了饭喊她吃。
饭递到嘴边她就吃；有水递过来她就喝；护士喊她缴住院费，她也知道借充电器，给手机充会电，然后用微信转帐。
在剩下的时间里，她就目光空洞的，随便盯住一个点发呆。
半个月后，她被确诊为创伤后应激障碍引发的重度抑郁症，转送到一家精神病院。
在精神病院里住了两个多月，她的病情才好转了一些，创伤性再体验症状减轻。
主治医生问她的情况，除了回答她叫林清楠，也能平静地说，她没有亲人，因为和男朋友分手，情绪过于激动而导致流产，身份证去医院时丢在出租车上了。
虽然情绪稳定了些，但方雁南仍有回避和麻木类的症状，不太愿意与人交流。
住院接受治疗之后，方雁南才知道，自己以前时常会有悲观消极的情绪，以及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都是抑郁症的表现。
抑郁症就像一个恶魔，一但被缠上了，它会一点点渗透、摧残、腐蚀人心。
方雁南每天都能听到医生和护士鼓励她，其实抑郁症并不可怕，只要放下包袱，轻松面对，积极配合治疗，这个恶魔就拿你束手无策。
而且，患抑郁症也并不是一件令人羞愧的事情。
被抑郁症袭击的，往往都是最优秀的人，他们最有抱负、最具创意、也是工作最认真的人。
医生的话，确实有激励到方雁南。
然而她的包袱太沉，一时间难以卸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