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宁衿把信拿回。
夏昭衣只是看了眼,并没有去碰。
陆宁衿于是把信放在了窗前的长几上。
田梧手下的刀刃很锋利,砍入血肉如切豆腐,不过也因此,伤口很整齐,还算好处理。
战场戎马,夏昭衣缝合的手法越发快,有那么几针,甚至快到只能瞧见她手指的影子。
等缝合好,裴卉娆已经痛昏过去。
夏昭衣身旁的女子们留下照看她,她清洗完手指,去窗边看信。
陆宁衿出去了一趟,回来说,街上的危机暂时解除,不过得尽快转移裴卉娆。
她的手下们办事迅速,在最短时间内清理好现场。
都是血的床单和布料拿去后院专门搭建的一处灶台,上面架着一口大锅,血布扔进去煮烂后再泼进灶膛,连灰都碾碎撒进菜畦当肥。
裴卉娆则通过地下暗道被转移。
忙完后,陆宁衿回来找夏昭衣。
夏昭衣在回信。
将门关上,陆宁衿走来道:“都处理完了。”
夏昭衣抬头,淡然一笑:“一来就给你添活。”
“这些小活不心累,让他们多干干也好,免得手生。倒是我不明白,裴姑娘为何去自投罗网呢。”
“不是自投罗网,而是走投无路。她知道朝廷会以她立威,当众处决,大肆传播她的死讯,以儆效尤,所以短时间内,她必会成为满京热议的谈资。那么她在露面被抓时,预备大声嚷嚷得那几句藏着暗语玄机的话,也会被传得满京尽知。”
陆宁衿一愣:“那就是说,田梧忽然拉着她,是为救她?”
夏昭衣唇角讥讽:“是吧,但裴姑娘‘不听话’,跟他打了起来,他还没打赢,一急眼,他原本要救裴姑娘的心思,变成干脆砍死她算了的愤怒。”
陆宁衿失笑:“以为多情深义重,实则虚伪冲动。”
夏昭衣写完信装好,陆宁衿接走:“阿梨,你接下去去哪?还要去找颜青临吗?”
“嗯,休息一晚,明早再去。”
“明早?这大天亮的,你去找她的话……”
夏昭衣道:“不怕,他们打不过我。就算打得过,他们也捉不住我。”
陆宁衿担心:“那,局势会不会不可控?”
夏昭衣轻轻笑了下:“不会,南边的兵马快到了。而且,我有一事要与你说。”
她将才看完的几封信拿出来,在桌案上推去:“沈冽要经过同渡,可能会顺道去找应金良。”
陆宁衿一喜,眼睛都大亮:“阿梨,那……”
夏昭衣笑道:“之前已经卖过应金良人情了,这次过去,不会再给面子。”
当初那个人情给得足够大,就是林清风。
“阿梨,你真好!”陆宁衿绕过桌子过去抱着她,眼眶发红,“沈冽也好,你们都太好了!!”
陆宁衿痛恨嵇鸿,也痛恨林清风和她身边那个跟班壮汉。
但她最恨的人,还是应金良。
虽然幼年迫害她和兄长的人是嵇鸿师门,应金良是个没有主见的废物。
但嵇鸿师门这般作妖,为得都是扶持应金良。
应金良受尽好处,不可能是无辜者,就算他什么都没做,但他坐在那个位置,享受到了那个位置的。
入夜,夏昭衣沐浴更衣,睡前手下来禀报裴卉娆的情况,说裴卉娆提到一个位置,希望她们派人过去接应。
夏昭衣便差了三个人去,要她们带够吃穿给那些死士,不必接回城。
这次入京后,夏昭衣其实一直清闲,所以隔日她到巳时才出房门。
习惯独来独往,她一身简便,轻盈出行,就往颜青临的府邸,也就是原定国公府旧址去了。
颜青临从平原寺回来后很少出门,几乎足不出户。
今天早朝,她却去了。
她没有官职,但有实权,有封号,且自宋致易登基临朝的第一天起,她就没缺席过。她所站位置乃百官之首,另外一边空缺,暂无人比肩,是给一直远在松州的勋平王晋宏康留的。
今天早朝,她忽然出现,让宋致易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当了几年的皇帝,见到颜青临,宋致易脸上竟露出无措。
不过这无措稍纵即逝,他让自己很快平复。
随着他升陛临朝,百官叩拜,颜青临也跪下。
宋致易一抬手:“众卿平身!”
百官谢主隆恩,在司礼监内侍高诵的一声“请”后,他们这才起来。
颜青临抬起头看着宋致易,一双眸子直直的,亮亮的。
这个她掏心掏肺去爱的男人,如今恨比爱多,但恨也是刻骨的。
宋致易却一直没看她——
这几日,宋致易的早朝非常忙。
昨夜田梧和裴卉娆在颜青临大门口外的箱子里一顿互殴,他半夜就得知消息了。
现在看去,田梧的发量果然少了不少——
除却这桩事,大平朝近来哪哪都不太平。
宋致易心力交瘁,一件件听着,然后到了老环节,朝上的两派人马吵了起来。
田梧和裴卉娆的事自然不会逃过丁人众和穆衡雄的嘴。
骂着骂着,把孙自仪也卷入进来。
毕竟裴卉娆当初离京前,闯了孙自仪的将军府,捅了孙自仪的夫人郭婉婉一刀,然后把一个美妾给救走了。
一开始还忌惮颜青临在这,骂上头了,管什么颜青临,颜白临的,有什么就说什么,吵得极不体面。
宋致易劝了几句后,敷衍着在旁看戏,也不劝了。
最后,忍无可忍的颜青临忽然暴喝,扭头责问丁人众和穆衡雄,是不是可以闭嘴了。
女人的嗓音本就尖利,她这盛怒之下的一吼,朝堂朝那鸦雀无声。
而后颜青临看向宋致易:“陛下,丁大人和穆大人目无君主,当堂引战喧哗,该罚!”
宋致易神色又变得不自在。
颜青临沉声叫道:“陛下!”
宋致易长呼了口气,淡淡道:“罚。”
一下朝,宋致易就乱踢东西,把桌面一把子清理。
内侍们上前来劝,一起过来的田梧和孙自仪也劝。
二人都有一种不妙的感觉——
真正目无君主的人,是颜青临。
丁人众和穆衡雄被当朝赶下去了,现在不在,但是他们的同僚在。
他们投过来的打量目光,田梧和孙自仪大大方方地盯回去。
输人不输阵。
但这些官员也不是吃素的,于是纷纷看向田梧的发型,然后发出嘲笑的窃窃私语。
田梧更愤怒了。
他的头皮现在还疼着,裴卉娆下手非常重。
想到自己的大好青丝,田梧想杀人。
这时,宋致易发了会火,停下来喘气。
田梧收回心思,就要开口哄君主几句时,一个小太监忽然急匆匆自外面跑入进来:“陛下,陛下!颜夫人去后宫,直接去找曹贵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