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诗红着眼圈笑,“我扶你去。”
她走到他面前,肩膀倾斜,将他的手臂架到自己肩上。
垂眸望着她单薄的骨架,顾楚帆道:“我自己可以走,感觉你比我更像病号。”
施诗弯起唇角,“从今天开始,我会好起来,也会慢慢胖起来。”
她扶着他走进书房。
顾楚帆打开保险柜,里面是一些重要文件、合同和各种不动产证,以及股权持有书等等。
他找遍了,都没找到四年前准备的告白戒指。
他一时恍惚。
他记得买过。
当时他亲自去商场挑的,一大一小两个白金素圈,不是不想买钻戒,他觉得素圈更适合年轻人,适合刚出校门的施诗,钻戒适合母亲那样的已婚女性。
当时他还问过柜姐,可以刻名字吗?
柜姐说刻名字要控制在两厘米内,如果想刻全名,最好用首字母。
他本来想刻的是F&S,但是看起来像“烦死”的简写,后来改成了帆&诗。
他又去写字台前找,拉开抽屉,翻遍了所有抽屉,都没找到。
他懊丧地坐到座椅上,一脸抱歉,对施诗道:“对不起,我有阵子酗酒,可能伤了脑子,记性变差了。”
施诗手指覆到他太阳穴上,用指腹轻轻摁压他的穴位,低声说:“没关系,找不到就不找了,戒指只是一种形式,不重要。”
她俯身,手臂环住他的肩膀,“只要你在我身边不离开就好。”
顾楚帆仰头,冲她微微扬了扬唇角,“你也别走,我们谁都不许走。”
施诗眼眶潮湿。
又想哭了。
萧肖嘲讽她,辱骂她,甚至失手打过她,她丝毫想哭的冲动都没有。
可是顾楚帆只言片语,她便想落泪。
人和人终归是不一样的。
爱与不爱,很明显,是没法演的。
用过餐后,施诗由司机护送回家。
顾楚帆拄着拐杖继续找四年前准备的戒指。
凭他的身家,别说两枚白金素圈,就是买再贵重的宝石,也不在话下。
可是他仍固执地找着,各个房间找。
他固执地认为,只有找到四年前的戒指,他们才能真正地回到过去。
他找遍书房,找遍卧室,找遍衣帽间,甚至连负一楼独属于他的健身室、观影室、咖啡间、休息室都找遍了,仍没找到那枚戒指。
独自坐在观影室里,他脑子复又变得混沌。
望着巨大的观影屏幕,他沮丧地想,难道记忆出现错乱了?
头又开始疼起来。
他抬手摁住一侧脑门。
沉默许久,他决定放弃。
摸起一旁的手机,他想让助理重新帮他定两枚素圈,调出助理的电话,他又退了出来。
还是自己亲自去选吧。
他仍记得当年年轻欢快的心境,四年前他想给施诗一个惊喜,现在的心却已无当年的欢快,更多的是想弥补和对不起。
那份年轻时轻快的喜欢也早已变得沉重。
喜欢是明快的,单一,年轻,且幼稚。
夹了愧疚和沉重的感情,变得复杂起来,或许人就是如此,有些东西要靠岁月沉淀,要经历一些事情,要彼此亏欠,才能将那份明快单一幼稚的喜欢,压成沉甸甸的爱情。
他打开音响,想听听歌。
音响里传来男人磁性忧伤的歌声,“风吹起落叶片片,你越走越远渐渐,我的心终于碎在了这个秋天。你说完了一句再见,消失在人海里面,就连梦里你都没有出现……”
他一时愕然。
这间观影室是独属于他的。
这是他常听的歌吗?
他记起那些沉默纠结的日子里,他时常借着看电影,在这间观影室独自喝闷酒,一杯接一杯。
这首歌应该是他喝醉后常听的。
不过他已经不记得喝醉酒后的真正情绪。
喝醉了,记忆是断片的。
手机突然响起。
清脆的铃声在这忧伤的歌中显得尤为格格不入。
他将歌按了暂停。
电话是沈天予打来的。
顾楚帆摁了接听,换了明快的嗓音,喊道:“天予哥,你找我?”
沈天予道:“塘。”
顾楚帆听成了“糖”。
他不解,“哥,你想吃糖吗?想吃什么口味的什么牌子的糖?我马上让人去买。”
沈天予加了一个字,“荷塘。”
“荷塘?”
沈天予挂断电话。
顾楚帆垂眸望着手机。
恍一下神,他忽然想起,他翻箱倒柜各个房间找戒指,楼上楼下找了大半天,家中佣人都看到了,远处独栋别墅的沈天予,肯定也看到了。
他这是在告诉他,他的戒指在荷塘里?
顾楚帆兀自轻笑。
这个表哥,当真是神仙表哥,就是话太少,惜字如金。
他已记不得为什么戒指会被扔到荷塘里?
或许是他喝醉的某个夜晚,扔下去的,也或许是喝醉后,为了下决心忘掉施诗,扔下去的。
反正肯定是喝醉酒后干的事。
他拄着拐杖乘电梯上楼,出门,来到荷塘前。
暖春天气,小荷初露尖尖角。
荷塘水不浅,想找的话,得下去摸,或者把水抽干。
他放下拐杖,开始脱衣服,试了试腿脚,打着石膏,显然不能游泳,这是个问题。
手机叮地一声,来信息了。
顾楚帆点开信息。
是沈天予发来的:在你站的位置往前十米,卡在石坑里。
顾楚帆暗道,这哪是神仙表哥?
他简直就是及时雨。
石膏已满八周,可以拆了。
他连夜让保镖送他去医院拆石膏。
顾逸风和顾纤云心疼儿子,一起跟过去。
顾逸风道:“你不用那么着急,等明天天亮后爸爸帮你找。”
顾楚帆摇摇头,“不,这次我要亲自找。”
他不想再无为。
总得为着失而复得的人付出些什么。
连夜拆完石膏,回到山庄,来到荷塘前,顾楚帆让佣人送来游泳圈。
他脱了鞋子跳进荷塘,借着游泳圈,游到十米开外。
眼睛上戴了护目镜,他深吸一口气,潜进荷塘里。
果然,那里有个石坑。
借着防水手电筒的亮光,费了些功夫,他摸到了一个沾满淤泥的首饰盒,脏得早已看不清本来面目,首饰盒的布也已残损不堪。
游到岸上,他小心地拆开腐烂的首饰盒。
里面赫然卡着一对素戒。
被水侵蚀,素戒已失去原本的华光。
浑身湿漉漉的顾楚帆握着两枚素戒,眼白泛红,头发上的水淋到眼睛里,宛若泪珠。
虽已到暖春,但荷塘的水仍是凉的,人的体感会冷。
他手指微微颤抖,用力捏紧戒指。
他想,幸好它们还在。
幸好她还在。
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