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联合.其一
清晨的王城东郊总是雾气蒙蒙，湿润的晨雾混杂着重工业污染排放的烟霾把能见度压到了五米之内，稀疏的飞行车都压低速度和高度缓慢前行，路边的汽车旅馆把霓虹灯招牌全部点亮，以防被飞车撞到。
在闪烁的霓虹灯下，一楼客房的门悄无声息地打开又关上，一个披着黑袍的身影闪出门内。
从炉城到中央王城的山前平原交通已经相当便利，而且在炉城不得已暴露了身份之后，星夏感觉到某种无形的压力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反而不再担心行踪泄露之事。不过反常的是，没有任何追兵前来阻截他们，旅程的最后一段几乎可以说是一帆风顺。
在进城前，星夏想了很多，包括她来中央王城的根本目的。尽管幕落·星海傲慢无礼，昏庸无能，但他终归是合法的主君，也是自己的后辈，星夏觉得给予他以正确的引导是自己作为长辈的义务。
不过，如果贸然闯入政府大楼，她自然只会被当成恐怖分子当场处决。她要利用舆论的压力，迫使星海和她见面。先前在炉城暴露真身的视频在网络上传开后，话题热度一直在上升，这让星夏脑海里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计划。
“呼……”星夏长出一口气，摸了摸束在腿环里的水果刀，正准备迈步走上马路，一只手却冷不丁从后方搭上肩头。她猛地转过身去，却发现是凌晗和利卡德。
“怎么？想抛下我们自己去哪？”凌晗叹了口气，“我都已经说过，没了我，你在这根本活不下去。”
“既然已经到了中央王城，就没必要再拖累你们了。”星夏轻轻拨开凌晗的手，“利卡德的愿望应该是和他的伙伴汇合回到终界，而你本无过错，直到现在都还被媒体和大众视为是被我绑架而来。带着我这个危险分子，只会阻碍你们。”
“安德家族不是忘恩负义之辈，星夏小姐。”利卡德摊开手，“我也知道，如果不是你，我靠自己逃不出研究所。况且，我也有问题想当面向幕落·星海问清楚。”
星夏摇摇头，长叹一声：“这都是幕落家族引发的事端……本不该波及到这么多人的。”
“但让这种腐坏的风气波及到我们的不是你，我们都需要和幕落·星海见上一面。”凌晗顿了顿，“你有计划吗？”
“缺乏人手的情况下，计划实行性都显得太低了。”星夏眨了眨闪光的眼睛，“但我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冒险的事了。”
……
两台机甲在半空中控制着伴飞高度，轰鸣声清晰地传到下方的街区，震得大楼的玻璃窗都欶欶地抖起来，在远离喷口射流的空域，则是新闻媒体的四旋翼无人机，摄像头都聚焦在下方一点跟拍着——
是星夏。她的黑袍已经不知所踪，幕落王族的外貌特征显露无遗，而周身散发出的无形迫力又使得围观的群众不敢靠近，缓慢地随着她的前进让开一条路来。东部中央大街的交通已经完全瘫痪，全城的目光几乎都隔着屏幕聚焦在了这名年轻女子身上。她好似一把精工打造，镶着宝石的利剑，身上沉积着新旧世界古往今来所有的美和犀利，同时还无时不刻不彰显着身为幕落一族的身份。
星夏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高昂着头一步步走向政府大楼所在的中央广场。带着防爆盾和电棍的军警都被密集的人群阻隔，无法前进，只能徒劳地用扩音器喊话：“立刻停下，掉头离开！否则我们有权对你采取暴力措施！”
星夏向前走着，时不时摸摸腿环上插着的短刀，四处张望。人群的眼神都是陌生而好奇的，有些敬畏，但并不恐惧。星夏不免觉得有些苍凉，她是从他们中走来的，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这个位置，转眼看来，已经离他们很远了。
“停下脚步，留出降落空间！”上方突然传来扩音器隆隆作响的声音，星夏抬头望去，一台身负巨炮和重甲的紫色机体正缓降下来，气流将自己的长发吹起，地面上以全息投影自动投射出安全警戒区域边界，她自觉地向后退了几步，机甲得以落地，后小腿的缓冲液压杆一缩一伸，机甲双脚着地，稳稳降落。
舱门向外打开，登机缆绳降下，垂下的是都城守备队长枫煦——没穿抗荷服，但穿了防弹衣，配了一支激光实弹两用手枪。
“每家新闻的头版头条上都是你了。”枫煦和星夏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星夏知道这代表他还记得她，省去了相认的尴尬和繁琐，“我真没想到你最后会以这种方式和姿态来到这里，单枪匹马，手无寸铁，真狼狈啊。”
“既然如此，为何不向我开枪？”星夏虚指一下，指向的是天上盘旋飞行的两台机甲，“幕落·星海呢？我要见的人是他。”
“你请回吧，离开中央王城，到西林或者南洋的某个地方找个安生之所，以平民的身份度过余生。”枫煦拔出手枪，星夏眯起眼，察觉他并没有打开保险，模式旋钮都还停在未激活档位，“现在这样是不行的，幕落·星夏！”
“幕落！她是幕落！”枫煦的声音通过脖领上的麦克风传到机甲计算机上，又由扩音器播放出来，确凿地传进在场每个人的耳朵——确切的说是王城界每个在关注着新闻直播的人耳朵里，简直像是在水里投下一颗炸弹，“我就知道她是幕落！绝对不会看错！”“那到底是谁？从来不知道王族谱系上和国王同辈的……”“……是私生女吗？”“她不就是之前炉城的……”
“我再重复一次，我要见幕落·星海！”星夏提高音量，拔出短刀，“别逼我采取手段！”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枫煦咬牙切齿，持枪的手在微微上下颤动，“我警告你 现在立刻离开中央王城——”
“已经察觉出明显的敌意了，队长，少将！”上方盘飞的两机都举起枪，把枪口对准了星夏，“请您登机并疏散人群，我们要采取强制措施了！”
“真是死脑筋！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枫煦蹙眉，定了定神，转头向垂在地上的登机缆绳冲去，一把抄起手柄，按下上升按钮，被向上迅速拉离。
“有炸弹！快跑！”冷不丁的，人群中不知是谁声嘶力竭地嘶吼起来，围观群众立刻乱成了一锅粥，原本围着星夏的整齐的边界线开始模糊，星夏趁机三步并作两步冲刺出去，钻进人群，消失不见。
“队长！我们丢失了目标，准备直接开火！”“你们疯了吗？直接开火？！”枫煦刚刚在座位上坐稳，就听到了下方的骚乱，急忙合上舱门。“可是国王陛下说过……”“蠢货！我才是都城守备队长！”圣像眼灯亮起，视线扫过人群，强化头部传感器运作起来，快速识别着一张张人脸，出乎枫煦意料的是，还没有识别出星夏，反而先识别出了凌晗和利卡德。“凌晗教授和二号终界实验体么……”
诚然，枫煦当初违背命令，偷偷把资料泄露给星夏是出于某种依赖心理，希望她经过自己的思考能够有选择性地给予自己一些帮助，不过他没想到她竟然如此操之过急。枫煦并不了解星夏计划的全貌，但他为星夏的气魄所折服，认为她这样的人或许能给这个滑向毁灭的社会一点希望。
“队长，捕捉到她的影像了，现在传到你的机体上！”一台夜影号举起了光束枪，对准人群，“混在人群里面，旁边似乎还有两个同……等等……”
“你忘了最基本的交战规则了吗？面向城区内地面方向时严禁使用光束步枪！”圣像腾飞起来，挡在夜影号枪口前，眼灯闪着光，好似是某种暗含怒意的眼神，“你想把我们都弄上军事法庭吗？”
说出这番话时，枫煦的视线始终没有完全从屏幕上的星夏身上离开。她逆着慌乱逃窜的人群，有条不紊地奔向中央广场。“你的两名同伙制造出骚乱，给你机会突破封锁线……不过只靠这样又能往前走多远？”
“咻——”粒子束横亘天际，圣像以复合钢盾抵挡，高温粒子在盾上流散开来，打出一个滴落铁水的熔化凹洞。
“还有后援？”圣像的显示屏上，放大过后的光学图像显示出来——两支夜影号组成的标准编队，不过不是常规的紫色涂装，而是白绿相间的西林涂装。
“西林界？”枫煦微微吃了一惊，再三确认了六机的识别信标 ，的确是西林的部队无误，“他们怎么……”
“队长，西林的部队违背航空管制，向我们开火，我们可以还击吗？！”僚机机师明显被这突袭打的措不及防，只能慌乱地张开m力场，向后倒飞。
“允许反击！”圣像的融合光束炮和僚机的光束步枪瞄准最前面的队长机开火，光束却被后方的支援机射出的Abc弹以粒子帷幕削弱分散，炮击机随之换用独头霰弹炮，铸铁弹头穿过m力场，将两架僚机击落。
“喂！你们……”“是非致命打击，队长！只是失能而已！”枫煦见粒子帷幕尚未散去，心一横，扔下步枪，拔出两把光束剑，装甲盾架在机体前方，撞向队长机：“咔！”清脆的碰撞和断裂声，指挥官型夜影号的刃状天线在冲击下断裂，失衡的机体只能勉强拔出一把光束剑，横格圣像齐斩的双剑。
“我们只采取最低限度的武力，请别逼我们进一步扩大战事！”两机相撞时，接触式通讯回路连通，枫煦得以听见敌方机师的声音。“你们到底在干什么！这可是叛国！”
“或许长官您还对幕落·星海所做的一切一无所知，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指挥官型夜影号的光束剑被压得越来越低，纵使推进器全开也无法在出力上与圣像抗衡，“他私通终界文明进行非法交易，才应该是真正的叛国！”
听到这话，枫煦心里一紧，握住操纵杆的双手一时间泄了力气，夜影号得以拔出第二把剑横挥，逼退圣像，炮击机和支援机随即以导弹轰炸，将圣像推出粒子帷幕掩护的范围。远处，都城守备队的支援小队已经零零散散聚合起来，并且集中进行一轮又一轮的效力射，但都被支援机的Abc弹化解。
“这是……”人群已经逃散开来，东大街正中只剩下目瞪口呆的星夏三人。在漫天粒子的掩蔽下，一台四喷口飞行装甲车降落在三人面前，车门向侧边滑开后，被特遣队员簇拥着探出头来的，正是菲利克斯·卓卡瑞斯。
“快来！我们要赶在他们的支援队列成型前撤退！”菲利克斯指着站在正中的星夏，“你们三个，都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