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北迁二
顺治最后的希望破灭了。
虽然大战以来，顺治已经有了这个预感，但是预感总归是预感。他心中还是有一丝希冀的。
此刻却是完全绝望了。
连最后一丝体面似乎也无法保留，整个人瘫坐了龙椅之上，一副神游天外，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摸样。
皇太后却被顺治有承受能力。说道：“事已如此，还请范先生直说，如何才能让朝廷在草原维持下去。”
范文程说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朝虽然名将凋零，但三五精兵还是能抽调出来的，太后也是来自草原，知道而今草原之上，蒙古一盘散沙，有三五万骑，足以横行草原，让蒙古诸部不敢相抗。”
“但是想要连接蒙古以抗南朝，却差了一些。”
“以奴才之见，当为陛下重立皇后。”
“取黄金家族血脉为后，并与蒙古诸部为誓。大清皇后，以及诸王王妃，世世代代为黄金家族，如辽，耶律与萧姓。”
“但是重整蒙古却需要时间。朝廷在蒙古立足，也是需要时间的。”
皇太后明白。
一旦北迁，清廷如果不将草原之上清理一遍，如何能够立足，恐怕大战没有，小战却要有不少。
不说别的。
如果清廷势弱，即便是亲密如科尔沁，也不是不会背叛清廷的。
所以，清廷必须在草原之上恩威并施，如何恩威并施，自然是用刀剑说话，恩准去活，或者威胁去死。
这都是需要时间的。
范文程说道：“奴才以为当留一员重将，镇守北京城。抵挡夏军。如鳌拜之计，如果朝廷先一部整顿好草原，未必不能带草原诸部，南下北京，与夏军一战。”
“如果不能，在北京失陷之后，可以向夏廷称臣，去帝号，称可汗。”
“与夏朝谈判。”
“鳌拜一些话，还是对的，如此百万大军北伐，夏廷是维持不了多长时间的，昭武帝对军中向来厚禄，特别是抚恤金。与八旗不让多少。”
“昭武帝在南方休养生息的日子还是太短了，家底不厚，而且昭武帝也是一个稳当的性子。”
“决计不会冒险，在没有足够骑兵的情况下，与朝廷在草原交锋。只是当夏廷有十几万骑兵的时候，恐怕塞上也免不了一战。”
皇太后听了，说道：“疾风知劲草，国乱显忠臣。有范先生在，老身就有依靠了。”
范文程说道：“奴才知道，如果按照奴才的计划，这北京城就是死地了，奴才年纪也大了，即便是想为主子效力，也未必受得了塞外的风雪，奴才请命为北京留守，镇守北京城，只需留一员悍将辅佐奴才，并将满城包衣奴才留下来。”
“只要奴才有一息尚存，就不容南朝入北京城。”
八旗的包衣奴才，本身就有上战场的义务。而今紧急召集起来，也有数万之众，不过都是乌合之众而已。
范文程明显是为主子填坑。让皇帝带精锐北迁，他将这些累赘留下来死守。
皇太后也是感动非常，说道：“还好有你们这些老臣在，范先生辛苦了。”
又说了一阵话，皇太后亲自起身，将范文程送出了乾清宫。
皇太后送走了范文程之后，见顺治好像失了魂一般，还瘫坐在龙椅之上不动，心中怒火中烧，上前几步，抡起巴掌，就在顺治脸上来了狠狠一记，说道：“混账。”
“你准备就这样等着张轩打进城来吗？你父皇何等英雄，怎么生出你这个不肖子来，早知道你如此，当时就该让多尔衮继位。”
顺治听了“多尔衮”这三个字，眼睛之中瞳光聚集。多尔衮在顺治心中几乎是阴影一般的存在。只是片刻之后，他的精神头就落了下来，说道：“我不如多尔衮。”
这一句话，之前顺治决计不会说出来的。
在顺治心中，多尔衮是乱臣贼子。是祸国殃民之臣。他想要天下大治，就一定先将多尔衮干掉。
只是而今一系列失败，将顺治的精气神给打没了。
皇太后听了，嘴角冷笑，说道：“好，好，好。既然如此，你觉得朝廷没有希望了，那么我现在就下令，将宫中所谓妃子公主阿哥，全部杀了，学崇祯皇帝，在煤山之上那颗歪脖子上吊死算了。”
“你舍得吗？”
顺治自然是舍不得的，说道：“额娘，孩儿错了。孩儿当初不该意气用事，将国势搞乱的。”此话一出，顺治的情绪也控制不住了，眼泪就好像是泉水一般汹涌而出。“列祖列宗的基业，就断送在孩儿手中了，孩儿，孩儿-----”
眼泪越来越多，但是哭声却越来越小。
不是顺治失声了，而是顺治强制压制住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他不愿意让身边的太监宫女听到的。
只是情绪到了，哪里能完全压制住。只有狠狠的咬住嘴唇，以至于出血。哭声也变成呜呜一片。
说起来，顺治不过十几岁，放在后世不过一个孩子而已。
皇太后见状，上前几步，将顺治抱在怀里，说道：“哭吧，哭吧，都哭出来，心中就好多了。”一边说，皇太后也忍不住留下泪来。
母子两人抱头痛哭一阵子，才是安静下来。皇太后见顺治哭红的双眼，用手帕为顺治擦擦眼泪，说道：“阿哥不要妄自菲薄。即便是多尔衮也不是第一次带兵打仗就能得胜的。”
“你阿玛在的时候，多尔衮数次临阵退兵，如果不是看在太祖皇帝面子上，早就斩了他的，他也是一次一次大战之中历练出来的。”
“你还小，将来定然要比多尔衮强。”
“我们虽然败了，但是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惨，这北京城虽然好，正但是总就不是我们的地方。留不住就留不住了。”
“这基业，也不是列祖列宗留下的，不过是多尔衮打下的，放弃了也就放弃了。”
顺治可怜兮兮的说道：“可是盛京也没有了。”
皇太后说道：“盛京没有了不要紧，我们还有归化城。太祖皇帝能十三铁甲起兵，我朝尚有雄兵数万，一统草原，将来未必不能再下中原。”
“不过，这一切都要看你自己的作为了。像你这样却是不行的。”
归化城是当初林丹汗的老巢，也是关外少数可以种地的地方。也是皇太后心目之中，北迁的地方。
顺治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孩儿明白。”他目光坚定了许多，对皇太后说道：“额娘，朕要带兵打仗。”
皇太后身体一僵。说道：“好。”
皇太后自然知道，带兵打仗的危险，但是今时不同往日。草原上的皇帝，与中土的皇帝也是不一样的。
在草原之上，一个不会领兵打仗的皇帝，怎么可能让下面的信服。
不管皇太后再怎么想，也无法改变这一点了。
顺治必须上战场，也只能上战场。
上战场或许会死在战场之上，但是如果不上战场，连死在战场之上的资格都没有，看今日下面八旗将领的态度就知道。
骄兵悍将这四个字，到底是怎么写的。
没有实力压制他们，将来兵变，夺权之事，恐怕少不了的。
从今日起，顺治振作起来，将一身皇袍给换了，换成了便于行动的劲装，也将皇宫之中，日日训练骑射。
每天处理政事的时候，也是手不离弓。
不过，而今顺治这里也没有太多的政事要处理，唯一要处理的是各地的战事，却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坏消息一个个传来，比如洪承畴被曹宗瑜牵绊下来，似乎不能来北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