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城码头。
随着巡海楼的手令传达到城主府,海市城内的天涯海角阁弟子,一个个兴高采烈,准备返航。
三三两两的弟子聚在一起,他们因地域故土,因同窗世交等等因素,或抱团取暖,或志趣相投,逐渐形成一个个小圈子。
时不时发出对返航的期待之声,对外海的抱怨之言。
与此同时,享受着那些海市中人投来的艳羡目光,听着一句句,不如自己之人的恭维道贺。
王游和羽灵筠站在角落,冷眼看着人性展现得淋漓尽致。
倒不是他特立独行,只因为这样才最为合理。
那个男弟子,虽然掩盖其父是巡海楼副楼主,但他仍是这次任务中少有的里海人。
里海人。
这是一种标签化的称呼。
也是外环人对内环人的向往。
毕竟,相较于天涯海角阁,甚至里海三环,这门户岛屿更像是不毛之地。
其实,与其说忘记,不如说这些被外派任务的弟子在故意淡化逃避,他们大多是出生于门户岛屿的事实。
如王游此前假冒的那张姓弟子,其便是波涛城之人。
天涯海角阁在派发任务时,都会刻意避开其去往故土。
究其原因,或许是提防弟子萌生思乡之情,从而失去对天涯海角阁的敬畏之心。
但很显然,是他们多虑了。
他们或许没有想过,人性之复杂。
不可否认,会有一部分人近乡情怯,这是对于故土的留念,化作缕缕暖意,温暖着他们内心的孤寂。
但毕竟这是少数。
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让他们忘了初心。
因为资源匮乏,阶级固化。
这一点,在兑州尤其明显。
在见到里海风光之后,在追逐更广袤无垠的大海中,逐渐迷失自己,开始不遗余力,抓住任何机会,只想着留在里海,不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自己的家族后代。
他们摒弃自己的出身,掩盖内心的卑微。
忘本?
在荣华富贵面前,所有的指责,都会被视为无能者的怒吼。
正如那句话。
你站于高位,会有人替你摇旗呐喊。
入关之后,自有大儒替你辩经!
在王游看来,那避水丹和清雾丹的掌控,确实有些多此一举。
因为那些自认生于淤泥之内,长于阴影之中,时常自怨自艾,感叹命运不公者,他们在享受到里海内的阳光后,是不可能接受回到过去。
他们摇尾乞怜,卑躬屈膝。
他们不择手段,心性薄凉。
也许,唯有在功成名就之时,他们才会锦衣返乡,以那高高在上的姿态,去俯瞰故土中,那所谓的乞求者,仿佛是在看昔日,那曾经的自己。
这时,在对其流露出一种悲悯,从而收获无尽的感激之情。
便能满足他们,那卑微且脆弱,可悲又可怜的虚荣。
与王游心意相通的羽灵筠,她能感受到王游的内心浮动,缓缓转过头,双眸若含秋水,在海日的照耀下泛着明亮色彩。
随着绿衣突破玄道,草木之息愈发凝实,外人无法窥探人遮面,唯有他们可以看到彼此真实容颜。
二人并未说话。
王游轻笑,摇了摇头。
此前,是那男弟子的眼力不够,才误将羽灵筠流露的半步天道强者道韵,错认为出尘气质,这倒是给王游提了个醒。
里海环境复杂,还有一个萧缥缈隐于暗处。
若发现这一点,势必暴露。
经过羽化宫那逆天的时间流速,如今羽灵筠已经光华内敛,除非运用灵力,否则很难被窥探底蕴。
当然,人的名,树的影。
经过那圣卜签,王游并不会盲目自大,掉以轻心。
“航线出来了!”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欢呼起来。
瞬间,一帮人循声望去。
只见,原本平静的海面,突然犹如牛犁田垄般,凭空出现一条水道,由远而近,所过之处,水道两边,无数条鱼跃出水面。
王游双眼微眯,以草木之眼去观察异常。
那水道之下,仿佛形成绝生之地,原本那密集的海中鳞兽,仿佛是在躲避天敌般,一瞬间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水道之上,驶来数艘大船。
这就是天涯海角阁的乘风破浪舟。
除却那些有资格拥有私船的大人物外,在里海之内交通往来的唯一存在。
水道航线很是玄奥,那乘风破浪舟在其上,犹如离弦之箭,本远在天边的大船,几乎眨眼便已经接近码头。
一众弟子翘首以盼,但随着旗舰甲板上,出现一个紫袍中年人后,原本拥挤的他们,瞬间自觉排好队。
“有无私船独舟者,优先离开。”
紫袍中年人以居高临下之姿,俯瞰着码头上的众人,漫不经心地开口道。
闻听此言,排队中的弟子丝毫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满,大部分垂头静待,唯有一些年轻弟子,才会用好奇的目光,四处张望。
很显然,这不过是例行公事的询问。
毕竟,能拥有私船独舟者,都是里海中的世家门阀,这次阻击任务并非小孩过家家,是不太可能会让家族子弟参与。
可就在那紫衣中年人打算让弟子登船时。
王游牵着羽灵筠的手,走了出去。
紫衣中年人面色一怔,看向王游。
那些弟子也是表情各异,但因为紫衣中年人在场,他们并没有闹出太大动静,只是窃窃私语起来。
“你有私船独舟?”
紫衣中年人态度稍缓,他不认为有人敢哗众取宠,哄骗他。
“是。”
王游随即站在岸边,手指点在水面,紧接着便见小舟漂在海面,逐渐变大。
紫衣中年人轻咦一声,深深看了王游一眼,态度稍好,“规矩你应该知道,登船吧。”
王游与羽灵筠登上小舟,在那水道航线上,仿佛有一种无形之力,推动着小舟沿线前进。
“我记得那人好像叫郭岩,他的道侣叫云烟。”
“原来他是里海人,早知道我就提前交好了。”
“我没记错,那个叫张观的跟他是一队,怎么没见到张观?”
“难道张观也是里海人?”
“放屁!张观是波涛城人。”
“哼!明显张观是发现了什么,提前巴结,结果热脸贴了冷屁股!”
“……”
码头上,议论纷纷。
紫衣中年人注视远去小舟,随之收回视线。
等待片刻,见没有人再出来,脸上恢复倨傲模样。
“登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