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旦坐到了床榻上,见惯了风浪的老夫人们,还尚且绷得住。而这些闺秀和夫人们,便一个个的舍不得起身。
更有胆大些的,趁着大伙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时候,躺下来试了试。
此时各家的商肆,皆是一派拘谨之风。掌柜无不忧心货物被客人损毁,因而店中陈设,多是只许观览,不得触碰。
并无这般可将器物执于掌中、随意赏玩之例。而今众人得见这般新奇景致,不免兴致盎然,或轻抚此物,或细观彼件,俱觉耳目一新。
市肆游观之乐,自古便是女子所好。饶是这些见惯了新奇玩意儿的高门贵女。也不禁觉得,这着实新奇有趣的紧。
心中不免暗叹,怪不得连皇帝对这悦心居的货品,都赞誉有加。如此这般,也算不得她们眼皮子浅不是?!!
沿着右侧往里,窗前隐在碧色纱幔后,置放着两个碧色云纹锦缎珊瑚朱色点染的懒人沙发。懒人沙发因着罗二姑娘,名曰“醉榻”,美人醉卧很是贴切。
醉榻畔毯间的矮几上,细长的银质雕花酒壶,倚着小巧的银盏。一旁的雕花银盘内还盛着才新剥的红石榴,但见珊瑚色之赤、石榴之朱,在此间两相映照,惊鸿一瞥,已是绝色。
罗二才至此地,便如脚下生了根,再挪不动半步。祁落瞧她这模样,忍俊不禁。
轻笑道:“罗姐姐,此间的陈设都是我忖度着姐姐所好,特意画的花样子。榻上另有成套之物,待会儿我让下人,把门口那标着工部尚书府的箱笼抬到姐姐车上。这些个精巧物件,都是我特地为姐姐准备的,姐姐可喜欢?!”
“喜欢!喜欢!落妹妹,我可太喜欢了。”罗二的嘴边,漾起了两个浅浅的梨涡,正欲再说些什么……
此时,“郡主,镇西王太夫人到了。”常月俯身小声道。
闻言,祁落只得赶忙别了罗二,便往院外迎去。院外镇西王太夫人的一行车马,不疾不徐地停至门前。
车帘被一旁的侍女轻轻掀起。只见一身茶色缎衣,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的太夫人,被丫鬟搀扶着自车内缓步而下,太夫人虽年事已高,眉宇间却仍存着几分沙场历练出的英气。
“祖母。”少女脸上漾着甜甜的笑意。
“乖乖,今日开张,祖母来捧捧场。”太夫人含笑执起了少女的手,在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冷肃的眉眼,却在看见少女的瞬间,如那春雪初化般,瞬间溢满了盈盈的笑意。眼神里没有半分挑剔与审度,唯有历经世事后通透与温煦。
少女抬手间,广袖中一只翠色欲滴的翡翠玉镯,自雪白的皓腕滑出。那镯子水头极足,一望便知并非凡品,却正是那翡翠蚩尤镯。
此时,里屋的英国公夫人和一众官眷们,也早已闻讯出来相迎。镇西王太夫人是二品将军,在一众官眷中品阶最高,无人敢怠慢。
紧随其后的几辆马车之上,随行的仆从鱼贯而下,将一箱箱、一抬抬系着红绸的礼盒稳稳卸下。这些礼物悉数出自太夫人的私人库藏。
仆从们将礼盒逐一开启少许,供主家过目。但见那琳琅满目的珍品,顿时引来周遭的惊叹。为首的锦盒内,是一套完整的赤金红宝石头面,那宝石色泽浓郁如鸽血,在日光下流转着灼灼光华,乃是进贡的极品;另有一对羊脂白玉雕并蒂莲如意,玉质温润无瑕,雕工精湛绝伦。
一轴轴古画,从略展画卷一角,显露出的苍润笔意,便能看出皆是出自前朝真迹,此等孤品,可谓价值连城。
一旁还有雨过天青釉的弦纹荸荠瓶;江南进贡的云锦、蜀锦,匹匹花纹繁复,流光溢彩;更有名贵药材如百年老参、天山雪莲若干;紫檀木嵌螺钿的妆奁,内里装满各色珍珠、翡翠、珊瑚制成的钗环佩饰……
这些礼物,或贵重夺目,或清雅珍稀,无一不是寻常公卿之家难得一见的宝贝,此刻却如寻常物什般,被源源不断地抬入院中,足以看出太夫人对朝霞郡主毫不掩饰的偏爱与回护。
太夫人出身将门,年少时便曾随先镇西王驰骋沙场。她是大齐百年来唯一一位有品阶、且有实职的女将军。虽说齐朝律法并未禁止女子出仕,但真正能跻身朝堂、执掌权柄的女子却是凤毛麟角。
当年西域一战,太夫人一战成名,其在军中的威望,与老镇西王相较,亦在伯仲之间。
因长年征战在外,当时的世子,也就是如今的镇西王,自幼就被养在祖母膝下。祖母对这嫡孙很是娇惯,竟将镇西王养成了个文不成武不就的性子。
老镇西王战场身陨,虎符未曾落到年龄尚幼的儿子手中。反倒是一直在镇西王太夫人手中,三军皆听女将军号令,其手段与威望,由此可见一斑。
这些年太夫人从未将虎符交于自己的亲子镇西王。而是待到桑旸及冠前,才将虎符直接传予了孙儿。
众夫人免不了上前一番行礼问安。众人惊讶于朝霞郡主和镇西王太夫人之间的称呼和熟稔。
也不乏眼尖的夫人,看清那原本从未离过镇西王太夫人腕间,象征着镇西王府当家主母的翡翠蚩尤镯,居然戴在朝霞郡主的腕上。
虽早有风声说,镇西王少将军桑旸对朝霞郡主有意。但坊间亦传闻这门亲事,并未得到镇西王的允准,为此还对少将军动用过家法。殊不知这朝霞郡主,竟是得了,镇西王太夫人的认可。
如今看来,倒是耐人寻味,现任的镇西王妃手中,没有这翡翠蚩尤镯。而这堂堂镇西王,手中也没有这虎符。不知镇西王执的家法,可能服众?这还真真是讽刺!
太夫人年事已高,悦心居开张这般热闹场合,祁落并未敢递帖子相扰。便是沈太夫人处,亦是一般处置,怕人扰了她们的清静。
今日太夫人不请自来,这份心意,其重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