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猎人在黑暗中终于等到了猎物露出的破绽。
她心里猛地一跳，脸上那玩味的笑容却是不动声色，只是心里早已是心思电转。
陆江河这个人，不简单。
罗晨晨自小受叔伯父罗云孝的调教，虽然年轻，但看人的眼光自诩还是有几分的。
陆江河年纪轻轻就坐到这个位置，绝非仅仅靠着运气。
几次三番接触下来，这人应对危机的思路，条理清晰，手段老辣，既有霹雳手段，又有菩萨心肠，分寸拿捏得极好。
更关键的是，他背后那隐隐绰绰的关系网——省委书记沈珉坤的准女婿。
这层身份，在讲究圈子和人脉的体制内，无疑是一张巨大的护身符，更是一张通往更高层级的潜在门票。
这份人情，可不是街边大路货，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奇货可居。
先前之所以摆出那副强硬抗拒的姿态，甚至不惜言语挤兑，不过是商场上惯用的试探和抬价伎俩罢了。
她就是要看看，这位年轻县长为了解决眼下的困局，到底愿意付出什么样的筹码。
现在，陆江河把筹码摆上了桌面——他亲口承认的一个“大的人情”。
这份筹码，沉甸甸的，足以让罗晨晨怦然心动。
罗晨晨深吸一口气，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起的茶叶，眼角的余光却始终没有离开陆江河那张诚恳的脸。
她很清楚，以陆江河现在的上升势头，加上那位省委书记的背景加持，未来的高度不可限量。
今天她若是应下了这件事，帮陆江河渡过这个难关，那么这份人情，就等于是在未来的高位者身上落下了一笔关键的投资。
这笔投资，回报率绝对惊人。
将来无论是在罗氏集团董事会内部争取更多话语权，还是在明阳县乃至市里省里拓展新的业务版图，甚至是在关键时刻需要有人出面协调解决棘手问题。
陆江河的这份人情，都可能起到意想不到的决定性作用。
这买卖，划算！绝对划算！
想到这里，罗晨晨原本紧绷的嘴角彻底放松下来，脸上的神色也变得柔和了许多，甚至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妩媚。
她放下茶杯，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像是在权衡，更像是在施压。
她抬眼看向陆江河，似乎在思量着什么，随后带着点商人的精明和狡黠。
“陆大县长的人情，自然价值千金，我罗晨晨当然想要。不过嘛……”
她故意拉长了语调，话锋一转，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为难和试探，
“就只是……一个人情？”
这话问得极有水平，既没有直接拒绝，也没有立刻答应，而是把问题又抛了回去，摆明了是要看看还能不能再榨出点油水来。
陆江河闻言，脸上那近乎讨好的笑容微微一滞，随即又舒展开来，只是那笑容里，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先前对罗晨晨只是碍于那一刀的情分，但是要真是因为这件事觉得他陆江河是个好说话的人，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他没有直接回答罗晨晨的问题，反而像是闲聊一般，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目光落在罗晨晨那张年轻却写满精明的脸上，语气温和，却带着敲打意味。
“呵呵，罗总啊，目光要放长远嘛。”
他顿了顿，手指在杯沿上轻轻摩挲着，“有些东西，不是越多越好，过犹不及。恰到好处，才最是珍贵，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罗总年轻有为，未来的路还长着呢，很多事情，不必急于一时，细水长流，方能水到渠成，对吧？”
话里有话，绵里藏针。
罗晨晨何等玲珑剔透的人物，瞬间就听懂了陆江河的潜台词。她心中暗骂一声“老狐狸”，脸上却立刻换上了一副为难的表情。
她蹙起眉头，长长地叹了口气，语气显得有点无奈和力不从心。
“唉，陆县长，你这话说的轻巧。可我这万寿度假村，毕竟是高端定位，董事会那边投入巨大，期望也很高。”
“这一下子塞进来几百号背景不明，情绪又不稳定的工人，吃喝拉撒睡，安保消防，管理成本急剧上升不说，万一闹出点什么群体性事件，或者冲撞了我们好不容易维护的高端客户，那损失可就不是一星半点了。”
她摊了摊手，做出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到时候董事会追究下来，我这个总经理第一个就要被问责。陆县长，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这风险太大，我担不起啊！”
这番话，把困难和风险摆在了明面上，意思很明白了，你给的这个人情，份量似乎还不足以覆盖我将要承担的风险和代价。
陆江河看着她表演，脸上的笑容不变，只是眼神深处，掠过一丝锐利。
他打断了罗晨晨的“诉苦”，语气依旧温和：
“罗总，你的难处，我理解。但是，时间不等人。”
“工人那边的情况你也清楚，多拖延一天，就多一分激化的风险。当然，我这边也是做了多手准备，也不是只有万寿度假村这一个选项。”
他话锋一转，随意地说道：“永胜纸业和三杰皮鞋厂虽然停了，但厂房设备都还在。”
“我已经让周正和孙建国两个局长去摸底了，看看能不能尽快盘活一部分资产，或者引入新的投资方，搞个小型的工业园区，先把一部分技术工种和有管理经验的工人分流安置过去。”
他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目光再次落在罗晨晨脸上，
“当然，整合企业，引入投资，都需要时间，也需要县里投入不少资源去协调推动。如果那边的事情先一步理顺了，工人的情绪稳定下来，有了新的去处……”
他放下茶杯，看着罗晨晨，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补充道：
“到了那个时候，罗总，我陆江河这个人情，可就未必有这个机会送出去了。你说呢？”
这话的潜台词很清楚，机会只有一次，要么现在抓住这个人情，要么，就可能永远失去这个机会。
包厢里的空气，似乎在这一刻凝滞了。
罗晨晨脸上的为难之色僵住了，她看着陆江河那张带着温和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