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真是不中用啊。”
一声冰冷刺骨、男女难辨、仿佛从九幽最深处刮起的寒风，毫无征兆地撕裂了苍穹演武场那死一般的寂静，也撕裂了那片因碰撞而诞生的虚无空洞。
声音响起的刹那，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按下了暂停。
那正在化作飞灰、即将彻底消散于天地间的廉冠霖残躯，其崩灭的过程骤然停止。无数已经飘散开来的灰烬与光点，以违反常理的姿态，疯狂地倒卷而回。
“呃……啊……”
一声微弱、痛苦的呻吟响起，正是廉冠霖。
他的气息微弱到了极点，如同风中残烛，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糟糕，天元道基黯淡无光，甚至出现了无数裂痕，显然已濒临崩溃。
但……他还活着，从死亡的边缘，被强行拉了回来。
“嗡！”
演武场上空，虚空扭曲，一道虚影缓缓浮现。
虚影没有固定的形态，时而如曼妙女子，时而如狰狞魔怪，唯一清晰的，是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漠视万物的眼眸，冰冷地注视着下方。
廖睿恒以不可思议的手段逆转生死，强行保住了廉冠霖一条残命。
“扑通！”
廉冠霖那残破的身躯，艰难地在半空中调整姿态，接着重重地单膝跪了下来，头颅深埋。他的身体因剧痛与虚弱而剧烈颤抖，但声音中却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无尽感激与后怕。
“多……谢将军救命之恩！属下无能，累将军出手，罪该万死！”
他的声音嘶哑干涩，每说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没有廖睿恒出手，此刻他早已是真真正正的形神俱灭，连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廖睿恒的虚影微微波动，那双冰冷的眼眸扫了廉冠霖一眼，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接着他的目光便越过了廉冠霖，看向了陈斐。
“他废物……”
廖睿恒开口，声音恢复了那种男女莫辨的平淡，但其中蕴含的冰冷，却让周遭温度骤降，“你，倒是不错！”
“轰！”
“不错”二字落下的瞬间，陈斐只觉得自己的整个世界，骤然被剥离了所有色彩与声音。
他的心神，他的思维，他的神魂波动……一切属于他的意识活动，在这一刹那，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强行按住。
这不是攻击，而是……宣判！
陈斐的身体表面，开始浮现出一丝丝灰白的痕迹，仿佛历经了万古岁月风化的石头。
他的生机，他的气息，甚至他与世界的因果联系，都在飞速地淡化、消失。他连反抗的念头都无法升起，因为思维本身都被冻结了。
这是绝对的、令人绝望的力量差距！
“廖睿恒，说好的生死决，你救人也就算了，还要亲自下场，以大欺小？”
就在陈斐的意识即将被那无尽的寂灭与黑暗彻底吞噬的刹那，一个平和的声音，如同初升的朝阳，骤然撕破了笼罩陈斐的无尽黑暗与死寂，响彻在天地之间。
下一瞬，天穹之上，那轮高悬的昊日，骤然爆发出无量光芒，那笼罩陈斐的恐怖寂灭之力，无声无息地消融、瓦解。
昊日光芒收敛、凝聚，化作一道仿佛与天地同在的身影，一步踏出，便已出现在了陈斐的身前，正是匡叶舟的意志投影。
“呼……”
陈斐猛地呼出一口浊气，脸色苍白，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哎呀！”
廖睿恒的虚影发出一声娇媚入骨的腻人女声，与之前的冰冷截然不同。
“匡兄何必如此紧张呢？我只是见猎心喜，想看看他的极限，究竟在何处罢了。”声音百转千回，充满了无辜，仿佛刚才那股凛冽杀机从未存在过。
匡叶舟面色依旧平静，但眼神中的冷意却丝毫未减。
“是与不是，你我心知肚明。此间事了，记住你的承诺！”
他不再与廖睿恒做口舌之争，大袖一挥，一股无形的浩瀚伟力瞬间笼罩了下方整个魔莲界。
不仅是陈斐，所有幸存的、分散在魔莲界各处的修士，在这一刻，都感觉到一股温和而不可抗拒的力量包裹住了自己。
“啧，真是无趣！”
廖睿恒的虚影晃了晃，三道颜色各异的流光，自其虚影中飞出，飞向了天边的匡叶舟。
“这是赌注，我可是说话算话呢！”
廖睿恒娇笑道：“其中多出的一份，就算买他廉冠霖的命了，如何？”
匡叶舟神色淡漠，看也不看那三道流光，只是平静地看着廖睿恒。
“哼！”
廖睿恒见匡叶舟不为所动，发出一声不悦的冷哼，声音恢复了冰冷：“当真是斤斤计较，好，这些是买其他人命的钱，够了吧？”
说着，又是一道暗金色流光，自其虚影中飞出，与之前的三道汇合，一共四道流光，悬浮在匡叶舟面前。
匡叶舟这次没有再拒绝，他伸手虚抓，那四道流光没入了他的袖袍之中，接着带着所有修士消失在魔莲界内。
魔莲界外。
“匡兄，我们后会有期呢！”
话音落下，黑压压的魔云开始向后涌动，如同退潮般，朝着遥远的黑煞城方向疾驰而去。
看着那迅速远去、消失在天际的魔云，停留在虚空中的天海城修士大军，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呐喊，声浪冲天。
虽然这一战，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大获全胜，修士一方也损失惨重，但只要是胜利，都值得庆贺。
陈斐站在人群中，抬头望着黑煞城魔军消失的方向，目光深邃。
刚才那一瞬的死亡威胁，他记忆犹新。那绝不是什么试探极限，而是毫不掩饰的杀机。只是碍于匡叶舟在场，对方才没有得手。
陈斐心中明白，像廖睿恒这等存在，行事乖张，心性难测，今日吃了个暗亏，未来若是有机会，绝对不会介意顺手将自己这个小卒子抹去，以泄心头之恨。
实力，还是实力不够！
“陈斐！”
就在陈斐心念电转之际，匡叶舟那平和的声音，在他耳边清晰地响起。
陈斐立刻收敛心神，恭谨地转身，拱手道：“在！”
周围原本喧闹的呐喊声，也因为匡叶舟开口而迅速平息下来。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陈斐，其中有好奇、敬佩，也有探究。
“你，很不错！”
匡叶舟看着陈斐，微微颔首，语气中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赞赏，“此战，你居首功！”
说着，他屈指一弹。
一道温润的青色流光，自其指尖飞出，轻盈地落在了陈斐面前，静静悬浮。
流光之中，隐约可见一截不过尺许长、通体翠绿欲滴，散发着浓郁生机与玄奥道韵的竹节虚影，正是那半份苍灵竹。
虽然有流光包裹，看不真切，但那独特的生机道韵与匡叶舟亲自赐下的举动，已足以让周围所有修士明白，此物绝对非同凡响。
一时间，无数道炽热而复杂的目光，更是聚焦在了陈斐身上。
“多谢将军厚赐！”陈斐再次恭敬行礼，然后才伸手，将那道青色流光收入袖中。
片刻后，大军开始在各级将领的指挥下整顿、集合。
陈斐刚回到玄羽界修士所在的区域，玄羽界十五阶修士立刻围了上来。
“陈斐，魔莲界都发生了什么？”
一位十五阶中期修士忍不住问道，他们在外界，只能看到天象变化、感知到剧烈的能量波动，但对界内具体战况，一无所知。
而匡叶舟对陈斐的态度，以及那明显的赏赐，都说明陈斐在其中扮演了至关重要，甚至是扭转乾坤的角色。
“魔莲界内……”
陈斐简要地将里面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从最初的混战、到天穹演武场的生死决……
说完，陈斐目光扫过在场的玄羽界修士，心头不由一沉。
这次进入魔莲界的玄羽界十五阶修士，包括他一共有八位。而此刻，除了他、乐伯阳、气息萎靡的史睿峰，另外五位并未回来。
史睿峰靠脸色惨白如纸，勉强对陈斐露出一个苦笑，眼神中满是疲惫。他能活着出来，已是侥幸中的侥幸。
不仅是玄羽界，陈斐的目光又看向不远处青岩界修士聚集的地方，除了郑洪涛，另外两位进入魔莲界的修士，同样没回来。
“全军，整队，继续巡逻！”
一道洪亮的命令声，响彻在每一个修士的耳边。
修士大军开始沿着既定的巡逻路线，快速向前推进。
这一巡，便是整整半日。
直到夕阳将天边的云彩染成一片血红，大军才在一处预设的集结点完成最后的清点，然后在夜色下，浩浩荡荡地踏上了返回天海城兵营的归途。
回到宏伟而森严的天海城兵营，修士各自散去，返回自己的营房休整。
陈斐刚走到自己营房所在的区域，便有不少面带笑容、主动上前搭话的十五阶修士。
有的是出于对强者的敬畏与好奇，想要结交。有的则是目光闪烁，话里话外打听着匡叶舟赏赐了何物。还有的，眼神深处隐藏着不易察觉的探究甚至是一丝嫉妒。
对于这些或真心或假意的套近乎，陈斐一概以礼貌而疏离的态度应对，并以激战过甚，亟需闭关调养为由，婉言谢绝了所有进一步的交谈与邀请。
陈斐走到自己那间并不起眼的营房前，手指轻触门上的禁制符文，接着闪身进入，一层淡淡的光膜将整个营房与外界彻底隔绝。
营房内陈设简单，空气中弥漫着兵营特有的淡淡金属与玄晶气息。
陈斐没有在石床或蒲团上停留，向前迈出一步，已然回到了归墟界虚空深处。
归墟界内，陈斐看着周围，长舒了一口气。
盘膝而坐，陈斐心神沉静，开始检视此行魔莲界的收获。
首先，是最重要的位格碎片。
他心念微动，大量闪烁着各色迷离光华、形态质地各异、但皆蕴含着精纯大道规则气息的晶体浩浩荡荡地涌现出来，悬浮在他身周的虚空之中。
数量之多，品质之高，远超陈斐此前任何一次收获的总和。甚至可以说，这是他修行至今，一次性获取的最大一笔资源。
“凝聚十六阶下品位格灵材，还差很多……”
陈斐目光扫过这片星海，心中迅速估算。十六阶位格灵材，只以十五阶位格碎片去凝聚，难度极其夸张，他积累的碎片虽多，但距离那个门槛尚有距离。
“但，用来凝聚十五阶的极品位格灵材，却是绰绰有余，甚至……富余许多。”
陈斐眼中精光一闪，露出一抹笑意。
一场魔莲界的厮杀，直接让陈斐凑齐了十五阶上品和十五阶极品位格灵材。
将位格碎片收起，陈斐再次心念转动。
“哗啦啦……”
一阵沉闷的器物碰撞与堆积之声响起，只见各色光华从虚空中涌出，然后堆叠在他面前，这是十五阶魔兵。
魔莲界的规则特殊，进入者封禁一切身外之物。
当陈斐斩杀魔修，这些被封存的魔兵并未立即出现。
直到他离开魔莲界，规则封禁解除，这些神兵连同内部储物空间存放的物品，才逐一出现在陈斐袖中。
这每一件神兵内部，都留有这些魔修毕生的收藏。
丹药、符箓、灵材、灵草、玄晶、道晶……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虽然单个魔修的收藏未必有多惊人，但如此多魔修的毕生积累汇聚一堂，其总量和价值，足以让人动容。
面对这座宝山，陈斐沉下心来，开始了细致地清点工作。
首先是丹药符箓，大部分魔修丹药对他无用，甚至有害。少数通用型丹药，以及一些效果特殊的符箓，被陈斐筛选出来，放在一旁。
其次是功法秘籍，魔功邪法居多，他大致浏览，主要为了了解其特性，增长见闻，并无修炼打算。
再次是各色矿石、灵木、兽材、晶石、宝玉……陈斐根据属性、品质分门别类。
最后是玄晶和更为精纯的道晶，这些是通用之物，无论在何处都是硬需求。
足足花费了数个时辰的时间，陈斐才将各种天材地宝梳理清楚。
“大部分灵材和这些魔兵……可以卖给兵营，兑换成功勋。”陈斐心中有了定计。
天海城兵营有专门的功勋司，回收各种战利品，折算为功勋点。眼前这堆积如山的闲置物资，正好可以变现为一笔惊人的功勋。
清点完毕，陈斐并未停歇，修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因为魔莲界的特殊，陈斐突破到十五阶后期，还未真正的修行，此刻自然要将修为提升上去。
陈斐深吸一口气，归墟界内浓郁的本源灵气随之微微流动。
堆积在一旁的玄晶堆中，十二万九千六百块玄晶在同一瞬间，齐齐崩碎，化作最精纯能量光雾，如同一道倒悬的银河瀑布，发出低沉的轰鸣，朝着下方的陈斐奔腾灌注而下。
陈斐张口，猛地一吸，如同长鲸吸水，那磅礴浩瀚的玄晶能量洪流，被他一口吸入腹中。
“嗡！”
陈斐的身躯剧烈一震，体表瞬间浮现出无数细微的、闪烁着各色光芒的道纹，随着海量玄晶能量迅速炼化、吸收，修为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节节攀升。
归墟界虚空内没有日月轮转，时间的概念变得模糊，陈斐完全沉浸在修为飞速增长的玄妙韵律之中。
他的气息变得越来越浑厚，越来越深邃，周身隐隐有道韵流转，与归墟界的本源规则产生着微妙的共鸣。
“轰隆！”
不知过了多久，陈斐体内传来一声闷响，似星辰归位。
陈斐缓缓睁开双眼，眼中似有星河幻灭、五行轮转的虚影一闪而逝。他轻轻吐出一口浊气，这口气息凝而不散，片刻后方才消散。
十五阶后期顶峰！
陈斐的元力修为，已然稳稳地站在了这个境界的最巅峰。距离十五阶巅峰，仅剩下一份位格灵材才能跨越的门槛。
修为突破带来的愉悦缓缓平复，陈斐心神逐渐沉静。
这次在魔莲界内能够打败十五阶极限的天元道基，但陈斐知道，那是在魔莲界的特殊情况下，真在其他地方碰见这样的高手，陈斐只能逃。
这不是妄自菲薄，而是清醒的认知。
天元道基，陈斐也有，但修为的差距，让陈斐无法发挥天元道基最强的力量。
陈斐闭上眼睛，开始尝试突破自身的体魄。
随着神阙不灭的运转，一股沛然莫御的血气，自他体内深处轰然爆发。
“咔嚓、咔嚓、咔嚓……”
陈斐的体表，开始发生肉眼可见的奇妙变化。
皮肤之下，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玉龙在游走，那是筋骨在被重塑、强化发出的声响。
陈斐的骨骼，表面浮现出天然的、蕴含道韵的纹理……
时间，在神阙不灭这一次次的周天运转、一次次的血肉重组、一次次的破而后立中悄然流逝。
“咚！咚！咚！”
终于，三声仿佛太古神人擂动天鼓般的心跳声，突兀地响彻了整个归墟界。
那道阻拦了陈斐许久的无形天堑，在不灭真意那绵绵不绝的冲击与淬炼下，终于轰然破碎。
陈斐身躯猛地一震，双眼霍然睁开。
一股浩瀚、厚重、充满无尽生机与力量的气息，自然而然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主宰境后期体魄，成！
陈斐心念一动，周围虚空之中的玄晶，瞬间发出璀璨的光芒。
下一刻，海量玄晶化作一道肉眼可见的能量洪流，疯狂地涌入陈斐的身躯。
刚刚完成晋升的体魄，如同一个无底洞般，贪婪地吸收着这股能量洪流。
陈斐的体魄气息，开始以一种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再次向上疯狂攀升。
时间继续流逝，当周围玄晶被消耗十二万九千六百份时。
“轰！”
陈斐周身猛然一震，一股浩瀚无双磅礴气息，轰然扩散开来，其体魄强度，赫然已经达到了主宰境后期顶峰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