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进了厨房,从灶台后头翻出一个老旧破瓷碗,拿了些剩下的米粒和剁细的咸菜,一股脑全塞进碗里,然后又倒了些陈年的老酱油,把整个碗搅得乌漆墨黑。再用一张油纸盖住,拿线一缠,一整套下来,竟像极了贾张氏藏东西的样子。
他又去柴房里寻了块已经裂开的瓦片,小心把那包米藏进瓦下,压得死死的,然后在瓦片周围撒上点已经风干的鸡毛和煤灰。忙完这一切后,他看了眼四周,嘴角一挑:“就等你发现。”
第二天一早,院子里空气带着潮气,阳光还没彻底打进屋檐下,老院的地面一片寂静,只有早起的麻雀在房脊上蹦来跳去。
贾张氏悄悄开门,一脸疲惫地探头张望,见没人留意,才拖着脚步走到昨日晚上的那片地头。她原打算再确认一下东西的位置是否安全,却没想到刚掀起那片地砖,便看见不远处瓦片下,隐约露出油纸边角。
“咦?”她眼神一凛,嘴角抽搐一下,立刻转头四顾。
“谁又藏这儿了?”她嘀咕着,伸手扒拉瓦片。
啪地一声,瓦片碎了半边,露出那只油纸包。她两眼猛然瞪大,伸手就要抓起,可一揭开油纸,扑鼻而来的却是酱油与咸菜的混合味。
“呃——!”她猛地一哆嗦,手指都粘上了酱油,“什么玩意儿这是?”
赵爱民这时正好端着水盆从屋里走出来,瞥见她那副样子,冷笑一声:“哟,贾婶一大早就那么勤快呢?找啥宝贝啊?”
贾张氏身子一震,回头时脸上已经换上僵笑:“哪有,我就看看昨晚下雨地没塌陷。哎呀,这谁家的破碗还埋地底下,怪脏的!”
“你那片地我看昨儿夜里你就摸过。”赵爱民淡淡地说,走近一步,压低声音,“你藏的东西怕丢?还是心虚得不敢睡?”
贾张氏脸色倏地一白,随即扬起声调:“你少在这儿污蔑人!我藏啥啦?你说我藏啥啦?”
“我可没说你藏什么。”赵爱民目光锋锐,“你要是心里没鬼,怎么一听‘藏’字就炸毛?”
棒梗在屋门口偷看着,满脸紧张。他知道奶这次是彻底被赵叔盯上了,刚想开口提醒,却被贾张氏狠狠一瞪:“滚回屋去!小孩子别听大人说话!”
赵爱民冷笑:“你倒教得好,教一个小孩儿偷鸡摸狗。”
“我教什么了?我儿子聪明,是你看不惯!”
“聪明?哼,拐杖都能抢去当玩具,还会整猫吓人,这聪明啊。”他一字一句地说,“你就等着吧,这事还没完。”
他话音刚落,转身走了。
贾张氏怔在原地,脑子“嗡”一声响,心里顿时浮出一阵不祥的预感。
赵爱民,他不是在发狠,而是在布局。他已经开始动手了。她忽然觉得,昨晚的猫,那桶冷水,或许只是开始。真正的麻烦,怕是才刚刚要到来……
贾张氏缩在院角,脸色涨红,嘴唇紧抿,胸口起伏得厉害,一双浑浊的老眼瞪得圆鼓鼓的。那摊咸菜米的味道还挂在鼻尖,油纸还粘在她手上,而赵爱民那句“你就等着吧”像个钉子一样,一下扎进了她心里。
她知道,这一回是真碰上了狠茬子。
“混账赵爱民……要翻天啦!”她咬着牙,一边咒骂,一边朝屋里走去,脚步重得几乎要把地砖震碎。
屋子里,棒梗正坐在小凳子上,两只脚吊在空中乱晃,听着外头动静早就缩了脖子。见奶气势汹汹地冲进来,他忙一歪身子往角落缩了缩:“奶……奶,那不是咱藏的东西吧?”
“闭嘴!”贾张氏一巴掌拍在门框上,吓得棒梗一抖,“你奶我没蠢到那地步,能拿咸菜米往地底埋?那就是个套!那老王八蛋设给我跳的套!”
她双手叉腰,满脸火气地在屋子里踱来踱去,眉头紧皱,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咕哝声,像是快要喷火的老母鸡。越想越不对劲,越琢磨越恼火,她猛地一停脚步:“不行,得先下手为强。”
棒梗眨着眼,小心翼翼地问:“奶,你要干嘛呀?”
贾张氏没搭理他,直接一屁股坐在炕头,把小抽屉拉开,手探进去,摸出一个油乎乎的布袋子,袋子里装的,是她积攒的“急用钱”——用旧衣口袋缝进去的零钱、藏在碗底的分币,攒了有好些年。
她紧紧攥着袋子,眼神里透出狠劲:“这事不能这么过去。他敢害我,我让他明天吃不了兜着走。”
另一边,赵爱民坐在厨房的小凳上,左手托着碗,右手慢悠悠地舀着粥,屋里静得出奇。他吃得不快,但每一口都像在权衡什么。粥已经凉了一层薄皮,他却没急着喝下去。
他盯着碗面上的热气发呆,脑子里却在盘算下一步。
贾张氏不会轻易罢手。那老太婆不但记仇,还特别会抓机会反咬人。他这一招虽然打了她个措手不及,但也不过是开了个头。真要让她老实,光靠这种猫抓老鼠的试探还不够。
“得来个实锤。”赵爱民喃喃自语,舀起粥时手一顿。
他突然想到前些日子,贾张氏家后窗户坏了,有一块木板补得不牢,还留了个小缝。而那缝正对着他们屋西边老榆树的树叉,要是站在树上往那边一瞅,能看到她屋里大半。
“这倒是个好位置。”赵爱民眼神亮了。
他立刻起身,把碗收拾好,随后悄悄出了后门,踩着墙角翻进了邻家空屋后院。那棵老榆树正中院子中央,树干粗壮,枝丫交错。赵爱民手脚利索地往上一爬,不多时就蹿上了中部的一根主干,顺着往那缝隙处眺望。
果然——贾张氏正背对着窗子,蹲在炕前,把那油布袋子一层层打开。她的手指颤巍巍地捏着几张红票子,嘴里叽里咕噜地数着,时而抬头警惕地望望门口。
“藏得真深。”赵爱民咬了咬牙。
贾张氏数完钱后,竟然拿起一只破茶罐,将钱塞进茶叶底部,又把茶叶盖回去压实,小心翼翼地重新塞进柜子最底层。动作熟练,步骤清晰,显然不是第一次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