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了早坂奈央的转述,今川义元陷入了沉思。
“也就是说,织田弹正一直就带着他的旗本等在城外?放任我们在城内混战?”今川义元又看了眼织田信秀立在冈崎城北门外的马印,“明明他只要率军进城,冈崎城的失守可能只是时间问题?”
“是,如果松平樱井(松平信定)没有骗人的话,这应该是他们事先约定好的内容。由松平樱井自己出面来统一松平家,织田家不会插手。”早坂奈央向今川义元复述了一遍他从山田景隆那里问到的情况。
“一点都不像那厮的风格,倒像是兄长会干出来的事情。”那古野氏丰冷哼了一声,“织田信秀那厮,会守半点信用?说出去真是笑死人了。”
“可能之前只是织田弹正不想浪费兵力,觉得靠着西松平宗家,就足以收拾城内军心大乱的联军了吧。他以为织田家只要在冈崎城其他几个城门外持续施加压力,把镇西备的主力锁在城门上,不让他们回城支援就行了。”上一次小豆坂之战后,亲眼目睹了——织田军驱使平民冲阵、还把军队混在难民里奇袭——的今川义元同样不对织田信秀的人品报以任何期待,而是很现实地思考着织田信秀如此部署的意图:
“但是他没想到我们今川家的援军会来的这么快,他现在估计会改变想法了吧。只靠西松平宗家,肯定是拿不下冈崎城了。再考虑到我的马印出现在了城内,对他而言也是个巨大的诱惑吧……”
“殿下觉得织田弹正不久后就会率军入城?”绯村羊羽上前问道。
“我觉得多半是的。”今川义元点了点头,正准备下令,却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情,于是又扭头向早坂奈央问道:“小七郎,山田右近卫有没有和你说过,松平宗家的其他家臣们是怎么想的?现在……就是阿部大藏他们?”
“殿下何意?”早坂奈央有些不解。
“他们已经失去了战斗的意义了,不是吗?只是他们暂时还没回过神来罢了。就算他们奋战一场守住了冈崎城,接下来又该拥立谁当主公呢?”今川义元用手指揉了揉眉头:
“松平殿下落入敌手、生死不明;竹千代少主和松平出云(松平长亲)也在织田家手上。最嫡系的血脉,全都在织田家那里,往远一点,松平殿下的两个叔父也还在织田家那边。那这些松平宗家的家臣们又是为了什么而战斗呢?他们打赢了也无人能够统一松平家了啊。难道要让分家的东条松平家和五井松平家来继承吗?真的能服众吗?对他们而言,这是不是反而还不如归顺织田家,至少让松平家能够统一在嫡流血脉下更好呢?”
众人都在今川义元的提问下沉默了。
“那殿下,你说俺们该怎么办?直接跑路吗?”吉良玮成没好气地嘟囔了一句,“不然万一等他们反应过来,真的献城投降了,我们岂不是被瓮中捉鳖?”
“本来是差不多该逃跑了,但是眼下松平樱井却给我们送来了大好机会。”今川义元指了指冈崎城北门下,载着松平广忠和松平长亲的轿辇,“他们把松平家嫡流血脉的继承人送到了我们面前。我们要趁着织田弹正调整部署之前,就把松平家的继承人抢回来。”
“来得及吗?”绯村羊羽有些不安,“知道殿下您是兵贵神速,但还是有些危险了。万一失败,我们可是还要错过撤退的时机啊。现在让镇西备集结兵力掩护您向东南突围,还是能成功撤回吉田城的。”
“我们一路策马进来,没耽误多久,传令兵最快也就是刚跑到织田弹正面前。等他反应一会儿确认状况也还需要时间,调整部署就更要久了。完全来得及,至少有两刻钟吧。”今川义元却是自信,边说边转身快步向楼下走去,“来吧,时间紧任务重,两刻钟,跟我抢两个人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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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城外,织田信秀的马印下。
“大殿容禀,我部在冈崎城南遭遇了今川治部的马廻众,正在交火,请求支援!”
“主公,在冈崎城南发现今川治部的赤鸟马印了!”
“主公,今川治部的马印好像在马廻众的簇拥下进城了!”
一连串的告急信息在短短一刻钟的时间里涌向织田信秀的马印,周边的家臣们都有些紧张起来了。
“佐渡,你怎么看?”织田信秀本人也有些惊讶。
“这么短的时间内,今川治部本人就已经带着马廻众出现在冈崎城了……太快了,我们之前的判断看来有误。”林秀贞一边念叨着,一边飞速地思考:“我们之前授意西松平家三番五次与东松平家暗通款曲,卖了那么多破绽,就是想等那雪斋大师接招。可是今川家不为所动,根据前几日抓到的松平家俘虏的供词,今川家甚至还约束东松平家不准出战。大好机会都坐视不理,在下本以为雪斋大师已经病重无法理事……”
“可如今一看,今川家反应如此迅速。东松平家明明是违背命令私自出战,但今川家仍然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驰援到位,甚至家督本人都已经来到阵前了,那估计今川军的其余部队也早就做了集结准备,不多时就会陆续抵达冈崎城了。这是什么意思……”林秀贞眉头紧锁得苦思良久,终于再次开口道:“那么就是有两种可能了——”
“要么是,今川家早就料到东松平家会违背‘不准出战’的命令,所以在一开始就做好了支援的准备。”
“要么是,这一切都是雪斋大师的阴谋,之前所有的‘怯战’都不过是为了把我们引出来,而今川军很可能已经设下了埋伏。”
林秀贞的话音刚落,本就紧张的织田家家臣们各个都是背上沁出冷汗。他们已经在太原雪斋身上吃过太多的亏了,自然没有兴趣再吃一个。面对太原雪斋,怎么防备都不为过。
“不可能是第二个。”然而,织田信秀却是斩钉截铁得判断道:“那雪斋大师需要提前判断出这是我们的试探,预判出我们会在试探无果后进攻,再预测出东松平家会抗命出击……任何一个环节没有兑现,他就会白白错失一个调略西松平家的机会。今川家比我们强,根本没必要和我们赌博,只需要稳扎稳打就行了,不可能放过这样的破绽。”
“不要乱。”织田信秀转过身来,狠狠地瞪了一眼自己的家臣们,“都被那老和尚吓破胆了吗?人还没到,听到名字就自乱阵脚,还怎么打仗?”
“就是!”织田信长也立刻嚷嚷着帮腔道:“远的我也不提,京都一役,那老和尚最后不也没拿下我,让我跑了?怕什么?又不是算无遗策。”
“派人立刻在南边警戒,全部的探马斥候都给我派出去,拉开情报网,提防今川军有后续援军抵达。”织田信秀看到家臣们好说歹说平静一点了,这才开始下令,“再派人进城,协助松平樱井控制局势。不要贸然发动总攻,各部都要做好回身迎击今川家援军的准备,以防坚城不克反而被里应外合。”
“老爹,让我亲自去!”织田信长闻言就来了兴致,一个跨步跳到织田信秀面前,“那今川治部就在城里是吧!我来解决他!”
“冷静,不要冒进。”织田信秀认真地嘱咐了一句,可已经被一路小跑点兵去的织田信长当做了耳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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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织田信长从织田信秀的旗本点出了约莫300人,急匆匆地闯入冈崎城北门时,却发现今川义元的马印此刻已经出现在了冈崎城东门的门口。
“这是什么意思?要从东门逃跑?”织田信长简单看了眼四周的烟尘和靠旗,就可以确定东门附近绝对没有在交战,而是安全地控制在了今川家-东松平家手中。今川义元的马印不在战况最激烈的北门,却去了东门?
“让松平樱井给我通报敌情!”织田信长于是策马向前,很快来到了松平信定的马印后,扯着嗓子就趾高气扬地喊道:“今川义元那厮人呢?他的马廻众进城之后干什么了吗?”
樱井松平家的旗本们见织田信长如此无礼,都是面带愠色,但碍于寄人篱下的形势也没人敢发作。可在部下面前,松平信定自己的面子却是挂不住了,有些不满地抗议道:“织田三郎,事先令尊可是和我约定好,冈崎城内由松平家自己来解决的,不知为何却要插手?”
“你没看到那赤鸟马印已经进来了吗,还在这里托大呢?装什么装?我不来你还想解决冈崎城,马上要被今川治部给解决了吧!几天前都被俘虏过一次的人了,还不老实?放您回部队了你不感恩戴德,还想顶嘴?”织田信长根本没拿正眼看松平信定,劈头盖脸地就是一顿臭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