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驶半道,车身忽然歪向一侧。
还好宋南絮反应快,一把拉住王婆,不然指定要磕出个包来。
“大哥,怎么了?”
“哎呀,这雪化了,道上泥都软了。”车夫弯腰瞧着底下的路,有些愁眉苦脸。
“可要帮忙?”
“别,娘子就在上边坐着,我拉着马小心过就成了,免得脏了鞋袜。”车夫利索的褪了鞋袜,卷起裤腿,跳下了马车。
车夫说的没错,这冻了几月的路,一朝化开,半条腿都陷在泥浆里。
她们这还算好的,前边一架驴车早歪倒在地。
一个圆髻瘦面的四十出头的妇人正拎着裙儿,立在一旁的石头上,露出来的鞋面都瞧不出花色了,上衣也污了一片泥印。
眉头皱的能夹死一只苍蝇,尖细的嗓音穿透晨雾:\"你个小杀才!怎么赶得车?”
那小厮涨红着脸蹲在妇人脚边,粗布袖口蘸着泥水,正拼命擦拭她鞋面上的泥渍,“这泥太厚……夹了块石头别了下,我,我给妈妈擦干净。”
“算了,算了,你先把车给扶起来。”妇人有些不耐的抽回鞋。
“我一个人扶不起这车……”小厮抬着车辕,脸庞因为使劲而紫涨。
“那么脏的地,我怎么能下脚,我还要见人呢!”妇人蹭着鞋上的泥,满脸的烦躁,抬头便见有辆马车往这边驶来,抬脚踢了踢小厮的背,“诺,来人了,你去求人帮忙!”
宋南絮见人往这边来了,立马扯下帘子。
王婆见她这,反倒好奇,又挑开条缝往外边看,只见一个黑瘦的小厮一脚深一脚浅的往这走。
“大哥,大哥,我家的驴车翻了,能帮我抬一下不?”
车夫见状,有些为难道:“我这车上赶着送人哩,得问下里边的娘子愿不愿。”
小厮立马会意,朝着马车鞠躬道:“娘子,我家的驴车翻了,妈妈与我抬不起车,能不能请车夫大哥随我帮个忙。”
妈妈?
宋南絮闻言,挑开车帘往那妇人瞧去。
那妇人打扮的极为精细,头面都是齐整的鎏金首饰,身上的衣裳也是罗袄裙,细眉白面,唇抹的艳艳的。
“你家妈妈可姓刁?”
小厮盯着宋南絮正出神,见她看向自己,舔了舔冻裂的唇,欣喜道:“娘子认得我家妈妈,正是,我们要往槐杨村去,没想到这稀泥这么深,一下翻了车。”
“哦~”
宋南絮点了点头,快速撤下帘子。
小厮一头雾水,正要再问,只听里面幽幽飘来一句,“不帮,走吧!”
小厮:“欸?”
车夫闻言自然赶车就走,留下原地发呆的小厮和气的跳脚的刁妈妈。
王婆没忍住,笑出声,“没想到娘子居然也这般促狭。”
“这是老天爷都帮我。”
宋南絮扬眉一笑,好在今儿赶早来了,若是再晚点,恐怕小满姐妹两个真就被带走了。
对方的驴车翻了,这条路又没什么人来往,一时半刻也追不上来。
马车才进村口,立马有人迎了上来。
“可是刁妈妈?”
宋南絮掀开帘子一瞧。
一个蓝布棉袄的尖脸妇人,手里还牵着个小男孩,弓着腰笑的有几分讨好。
估计这就是小满嘴里的后娘了。
还真是迫不及待。
昨儿姐妹俩才回的家,一大清早的就拖家带口的在这村口上等着好卖女儿。
“什么刁妈妈!”
那女人抬头,只见一个极其貌美的姑娘正拧着眉瞧着自个,那眼神像是瞧地里一块烂泥似得。
女人立马侧身让开,陪着笑道:“对不住,我还以为是熟人。”
“哼。”
宋南絮冷哼了声,愈发跋扈起来,“那谁,你们村里可有个叫杨成的?”
“杨成?”
那女人有些吃惊的看向自家男人,又看了看宋南絮周身的打扮,面色有些发白。
她也上过城里边,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姐夫人,出门都是做轿撵,轿撵旁边就会跟着几个这样式打扮的丫鬟。
对方指头上的银珠戒指就戴了两,腕上挂着对银镯子,耳上缀着个素面金耳环……
定是个有钱人家的丫鬟。
“怎么?你不是这村里的?”宋南絮夹着嗓子,听起来有些刻薄。
“是,是。”
女人紧了紧指头,略有些讨好道:“不知您找杨成做什么?”
“我找他做什么,用的着告诉你?”宋南絮扯出袖里的帕子嫌恶的在面前甩了甩。
“我,我就是杨成。”一旁的男人硬着头皮认了。
村里就这么大,就算自己不认,对方随便找人一打听就晓得了,何况他成日在村里,也不曾得罪什么人。
“哦~”
宋南絮打量了他一眼,快速退回车里,“那就去你家再说吧?”
杨氏夫妇弄得一头雾水,但还是老实的引着马车往家走。
“你是不是在外边惹了事?”女人抱着孩子,扫了眼后边的马车,压低声朝着杨成道。
“我能惹什么事,我都成日都在村里边。”
“那怎么……”
女人嘟囔一声,猛地低呼,“呀,该不会是那两个死丫头在外边得罪人了吧?我就说……怎么跑出去那么久,昨儿舍得回来了。哎呦,这两个扫把星,赔钱货……”
“你小声点!”
杨成猛拽了下女人的衣袖,“都还没说什么事,要真是她们在外边惹了祸,大不了让人把她们带走,怎么处置都成。”
女人眼一翻,立马打断,“那怎么行,我都和刁妈妈说好了。”
想到自己到手的银子要飞,这心就像被剜了块肉一样疼。
马车停在一处小院前,两间土坯屋子瞧着不算太差,柴房上挂着锁,不用想就知道里面关着人。
屋内家具也算齐全。
妇人端着两碗茶水,有些讨好的放在宋南絮与王婆面前,“不知两位寻我家男人做什么?”
“你是不是有两个女儿?”
夫妻两个对视一眼,喏喏的不敢承认,“她们……可是犯了什么事了?” “事倒是不算什么,就是前些日子,你们家女儿都躲在我们娘子的铺子里边,偷了些吃食。”
“吃……吃食?”女人闻言松了口气,笑道:“我还以为什么呢!”
几口吃食,大不了卖给刁妈妈后,赔些米面或是些铜钱就是。
“你可别小瞧这吃食,光是揽月斋的点心一盒点心值五两银子。”
“五两!?”
女人瞪大双眼,“天菩萨,什么点心要五两银子!姑娘,你别是来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