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战修理厂的地窖,如同一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
潮湿的空气中混杂着机油、铁锈和尘土的味道,唯一的光源是墙角那盏接触不良、时不时闪烁一下的昏黄灯泡,在凹凸不平的水泥墙上投下摇曳扭曲的影子。压抑、窒息,是这里的主旋律。
叶逍遥半跪在简陋的木板床边,用棉签蘸着清水,极其轻柔地擦拭着银月(兔小六)嘴角干涸的血迹。
小家伙依旧昏迷不醒,原本光滑如缎的银色毛发失去了光泽,变得枯槁,身体微微蜷缩着,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只有额间那道星辰符文偶尔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微光,证明着生命尚未离去。每一次那微光闪烁,叶逍遥的心都跟着揪紧一下。
肖大师靠坐在对面的一个废弃轮胎上,脸色在昏暗灯光下更显蜡黄。
背后的伤口虽然经过了铁战找来的简陋处理,但依旧隐隐作痛,牵动着他的神经。
他闭着眼,眉头紧锁,不是在休息,而是在脑海中飞速盘算着眼前的绝境。信任铁战是一场豪赌,但他们已无路可退。
“吱呀……”
头顶的活板门被轻轻推开,一道身影利落地滑了下来,是铁战。
他手里提着一个鼓囊囊的麻袋和一个小医药箱,脸上那道疤在闪烁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吃的,水,还有点儿消炎药。”铁战将东西扔在地上,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地头蛇特有的警惕。
他走到床边,低头看了看银月,眉头拧成了疙瘩,“情况比想的还糟。这小东西……气息弱得都快感觉不到了。”
叶逍遥猛地抬头,眼中布满血丝:“铁叔,有办法吗?您说的那个老巫婆……”
铁战没直接回答,而是蹲下身,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在距离银月身体几厘米的地方虚拂而过,仿佛在感受着什么。他的眼神变得异常专注,甚至带着一丝……敬畏?
“嘶……好霸道的能量反噬……”铁战倒吸一口凉气,收回手,看向叶逍遥和肖大师的眼神更加凝重,“它消耗的不是体力,是本源。普通药石根本没用。”
他站起身,走到地窖角落一个积满灰尘的木箱前,翻找起来,嘴里嘟囔着:“老子当年跑船的时候,在南部雨林见过类似的东西……不是活物,但又有灵性……靠天地精华或者某种……规则活着。” 他翻出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巴掌大小的老旧罗盘,罗盘的指针并非指南北,而是刻着一些诡异的符文。
“云溪城西头,靠近乱坟岗的那片老城区,有个姓乌的老婆子。”铁战将罗盘揣进怀里,语气低沉,“城里人都叫她‘乌婆婆’,明面上捡破烂,暗地里……捣鼓些虫子、草药,还有更邪门的东西。据说她能跟‘那边’的东西沟通。”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叶逍遥和肖大师:“找她,可以。但这老婆子脾气怪,规矩大,而且……从不白帮忙。”
“她要什么?”肖大师嘶哑着开口。
铁战指了指床上昏迷的银月:“救这种东西,代价不小。我估摸着,她要么会对这小东西本身感兴趣,要么……就会要一件你们身上最‘特别’的东西。”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叶逍遥,“或者,帮她办一件极其危险的事。”
地窖内的空气瞬间凝固。最“特别”的东西?是指银月,还是叶逍遥那刚刚觉醒的、不受控制的能力?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叶逍遥声音干涩。
铁战摇了摇头:“云溪城这鬼地方,三教九流,能处理这种‘非正常’伤势的,乌婆婆是独一份。正规医院?你们敢去吗?”
沉默。沉重的沉默。只有灯泡接触不良的“滋滋”声和三人压抑的呼吸声。
良久,肖大师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去!必须去!小六等不起!”他看向叶逍遥,“小子,怕吗?”
叶逍遥看着床上气若游丝的银月,想起它为自己挡下攻击时的决绝,一股热血冲上头顶。他重重摇头,眼神坚定:“不怕!只要能救小六,刀山火海我也去!”
“好!”铁战似乎欣赏这种狠劲,他走到墙边,用手在几块松动的砖石间摸索了几下,竟然推开了一个隐蔽的暗格,从里面取出一个用兽皮包裹的长条状物体。打开兽皮,里面是两把造型古朴、刃口闪烁着幽蓝寒光的短刀,刀柄上刻着复杂的云纹。
“这地方不安全了,刚才我回来的时候,感觉有生面孔在附近晃悠。”铁战将一把短刀递给叶逍遥,另一把别在自己后腰,“‘基石会’的鼻子比狗还灵。你们不能待在这了。今晚半夜,我带你们去找乌婆婆。”
他指了指暗格后面黑漆漆的洞口:“下面连着一条废弃的下水道,能通到城西。记住,跟紧我,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别出声,别回头!”
计划已定,剩下的就是煎熬的等待。铁战上去处理修理厂的痕迹,地窖里只剩下叶逍遥和肖大师,以及昏迷的银月。
叶逍遥紧紧握着那把冰冷的短刀,手心全是汗。他看着银月,心中充满了对未知的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他轻轻握住银月一只冰冷的小爪子,低声道:“小六,坚持住……我们一定会救你……”
仿佛听到了他的呼唤,银月额间的符文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一滴晶莹的、如同月光凝结的露珠,竟从它眼角缓缓滑落。
午夜时分,万籁俱寂。铁战悄无声息地滑下地窖,打了个手势。他率先钻入那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暗格洞口,叶逍遥将银月小心翼翼用布包好,紧紧绑在胸前,紧随其后,肖大师咬牙忍住伤痛,断后。
下水道内阴暗潮湿,污秽不堪,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恶臭。脚下是粘稠的淤泥,头顶不时滴下冰冷的水珠。铁战对这里似乎极为熟悉,如同幽灵般在迷宫般的管道中穿梭,只有手中一个发出微弱绿光的荧光棒指引方向。
黑暗中,各种细微的声音被放大:老鼠的吱吱声、水流声、还有远处传来的、若有若无的、仿佛哭泣又仿佛低语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叶逍遥紧盯着铁战的后背,强迫自己不去理会那些声音,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胸前那微弱的生命气息上。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丝微光和一个向上的铁梯。
铁战停下脚步,示意噤声。他仔细倾听片刻,才率先爬了上去,轻轻顶开一个窨井盖。
外面是云溪城西区最破败混乱的地带,狭窄的巷道堆满垃圾,歪斜的木板房如同鬼屋。
铁战带着两人,如同影子般在黑暗中穿行,最终在一间几乎被各种破烂废弃物淹没的、低矮歪斜的木屋前停了下来。
木屋没有窗户,只有一扇用破木板钉成的门,门上挂着一串用兽骨和干枯草药编成的风铃,在夜风中发出令人牙酸的碰撞声。一股混合着草药、腐木和某种奇异腥甜的味道从门缝里飘出。
这就是“乌婆婆”的住处。
铁战深吸一口气,上前,没有敲门,而是用一种特殊的节奏,轻轻叩响了门板上一个不起眼的、雕刻着扭曲花纹的木瘤。
“咚…咚咚…咚…”
叩击声在死寂的夜里传出老远。
片刻后,木瘤上的花纹似乎微微亮了一下,然后,门内传来一个苍老、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带着一股冰冷的寒意,直接穿透门板:
“谁……扰我清静……还带着……一股子将死未死的……月光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