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境内,死寂千里。
宁嘉笙与群妖如同一支沉默的幽灵部队,跋涉于焦黑的冻土、翻越流淌着紫黑色熔岩的狰狞山脉、避开被魔气彻底扭曲成巢穴的古老遗迹。
空气中无处不在的腐朽魔息如同瘟疫,侵蚀着灵力,消磨着意志。
沿途并非全无阻碍。
魔化的妖兽、巡逻的魔族、乃至一些被魔气深度侵蚀、失去理智的妖族流寇,都曾试图阻拦这支跋涉万里的队伍。
每一次遭遇,都伴随着新的血与火。
兽族的利爪撕裂魔物喉咙,翼族的清戾长鸣震散魔云,植物系妖族的藤蔓绞杀潜藏的影魔,冰系与空间系冻结试图自爆的魔化妖物,擅长精神法术的则将更大的威胁引向他处. . . . . .
而宁嘉笙,尽管经脉隐痛、灵力未复,但她的剑,依旧是最锋利的獠牙。
每一次青莲剑意乍现,都带着涤荡魔氛的净世之意,精准地斩灭强敌,也无声地巩固着她在群妖心中不可动摇的地位。
损耗在增加,疲惫在累积,但目标始终如一——幽州的核心,曜日宫。
终于,在穿越一片被巨大爪痕撕裂、弥漫着硫磺与血腥气息的古老战场废墟后,一片相对“干净”的区域出现在视野尽头。
那是一片巨大的环形山谷。
谷地中心,一座巍峨、古老、风格粗犷雄浑的宫殿群拔地而起,直插暗紫色的天穹。
宫殿通体由某种金红色的巨石垒砌而成,历经风霜雨雪,依旧散发着沉重、威严、仿佛能镇压诸天的磅礴气势。
即使隔着遥远的距离,即使宫殿表面也爬满了不祥的暗紫色魔纹脉络,如同寄生其上的毒藤,也无法完全掩盖其本身蕴含的煌煌神威——正是妖族圣地,曜日宫。
然而,与这宏伟景象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笼罩整个环形山谷的死寂。
没有守卫,没有生气,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绝对的寂静。
一层肉眼可见的、流动着复杂符文的金色结界,如同一个倒扣的巨大琉璃碗,将整个曜日宫及其核心区域严密地笼罩在内。
那结界上同样缠绕着暗紫魔纹,但其光芒比外围的州界结界要强盛、纯粹得多,散发着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排斥与守护意志。
“到了. . . . . .曜日宫!”
熊王声音嘶哑,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与. . .一丝面对圣地的敬畏。
他断爪的伤口在靠近时隐隐发烫。
“结界. . .陛下陨落后,曜日宫就从内部彻底封印了核心区域。”
雪攸声音沉重,“三百多年来,无人能进。”
他看向宁嘉笙,“阿笙,你. . .”
宁嘉笙停下脚步,金瞳凝视着那座被结界笼罩的古老宫殿。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远方传来的、源自血脉的呼唤与. . .一道冰冷、粘稠、充满戏谑的视线。
那视线穿透结界,从曜日宫的最深处投射而来。
是心魔,祂在等她。
群妖在结界外数十里停下脚步,自发地形成一个防御阵型,警惕着可能从魔土中袭来的危险。
他们看着宁嘉笙,等待着。
突破州界结界的惊天一剑犹在眼前,但眼前这由妖皇留下的封印以及曜日宫本身布有的防御,显然更加古老、强大、且目的明确——拒止一切内外之敌。
宁嘉笙深吸一口气,压下经脉中因靠近此地而隐隐加速流转的剑气。
她迈步,走向那流动着符文与魔纹的暗金色结界。
没有催动灵力,没有激发妖力,甚至没有刻意去抵抗那结界强大的排斥力。
她只是如同归家的游子,平静地向前走去。
就在她身体即将触碰到结界的瞬间——
嗡——
异变突生!
那原本流转不息、散发着强大排斥力的金色符文,在接触到宁嘉笙气息的刹那,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平静湖面,骤然荡漾起剧烈的涟漪。
缠绕其上的暗紫魔纹更是如同受惊的毒蛇般疯狂扭动、退缩。
紧接着,在群妖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那足以抵挡大能轰击的古老结界,竟如同拥有意识般,在宁嘉笙面前悄无声息地裂开了一道仅供一人通过的缝隙。
缝隙边缘的符文温顺地退让,魔纹则被无形的力量死死压制、排斥在外。
仿佛这道封印了三百多年的门户,只为她一人开启。
宁嘉笙没有丝毫犹豫,信步向前,便没入了那道缝隙之中。
在她进入的刹那,裂缝瞬间弥合,结界恢复如初,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只留下结界外,群妖震撼、复杂、又带着深深忧虑的目光。
穿过结界的瞬间,仿佛穿越了时空。
外界浓郁的魔气被彻底隔绝,一股难以言喻的、古老、纯净、却又带着无尽悲凉与死寂的气息,扑面而来。
宁嘉笙站在空旷得令人心悸的巨大宫殿入口处。
脚下是光洁如镜、铭刻着日月星辰与万妖朝拜图腾的鎏金色地面,一直延伸到视线的尽头。
支撑穹顶的巨柱高耸入云,柱身缠绕着早已失去生机的巨大藤蔓化石。
宫殿内部宏伟得超乎想象,却空无一物,只有岁月沉淀的尘埃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寂寥。
她的目光,瞬间被宫殿最深处、那占据了一切视野的景象牢牢攫住。
那里,没有金碧辉煌的宝座,没有想象中的妖皇遗骸。
只有一棵. . . . . .树!
一棵巨大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海棠花树。
其主干之粗壮,仿佛支撑天地的巨柱,十数人合抱亦显渺小。
树皮呈现出古老青铜般的色泽与质感,上面天然烙印着繁复玄奥、仿佛蕴含天地至理的纹理。
然而此刻,这株本应蕴含无尽生机的神木,却被一层厚达数丈、晶莹剔透、散发着绝对寒意的万年玄冰彻底冰封。
从虬结的庞大根系,到那隐没于宫殿极高穹顶、没入虚空般不可见的庞大树冠,整棵花木都凝固在这永恒的冰晶之中,如同被时间冻结的神话标本。
冰层内部,隐约可见曾经绚烂的海棠花苞与枝叶的轮廓,却再无半分色彩与生机,只余下一种被强行扼杀的、令人窒息的灰败死寂。
更令人灵魂震颤的是,在那被冰封的参天花木主干之上,并非空无一物。
一只遮天蔽日、翎羽华美到无法形容的火凤,正环绕着冰封的树干,缓缓盘旋。
他的每一片羽毛都仿佛由流动的、燃烧的液态黄金与赤霞熔铸而成,尾羽拖曳出绚烂的光带,周身燃烧着永不熄灭的金红色火焰。
那火焰神圣、炽烈、蕴含着净化一切污秽的煌煌神威,正是传说中妖皇明熠的本命真炎——九曜真火。
然而,这神圣的火焰,却无法融化那封住海棠的万年玄冰分毫。
妖皇的姿态,也并非翱翔九天,而是一种. . . . . .带着无尽悲伤与守护的盘旋。
他巨大的凤眸紧闭,如同陷入了一场永恒的沉眠,又像是在以自身为薪,维持着那金焰不灭。
这冰与火的交织,死寂与神圣的共存,构成了一幅震撼到令人失语、悲怆到令人心碎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