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而亘古的气息,裹挟着无垠的空旷与苍凉,在宫殿的幽深之处弥漫开来。
宁嘉笙的心神,被眼前的景象牢牢攫住,震撼无言。
玄冰封冻的海棠巨树与振翅欲飞的火焰凤凰——这是两位至强者以自身为囚笼,为薪火,与心魔搏杀三十余载的悲壮见证。
苍梧秘境中那道穿透空间的指引,此刻在她识海轰然回荡:“. . . . . .待你化神之时,来曜日宫. . . . . .一切自明。”
化神未至,她却已身在此地。
解除体内封灵禁制的渴望,以及作为单火灵根半妖,对那传说中九曜真火本能的、近乎贪婪的吸引,驱使着她前行。
宁嘉笙的脚步,几乎是不由自主地,朝着那冰封的海棠巨树与凤凰,一步步靠近。
距离愈近,感知愈是清晰。
那厚重的玄冰之中,蕴藏着源自心魔力量的极致阴寒,刺骨穿髓,直欲冻结神魂。
而冰层深处,一丝微弱却无比顽强的灼热气息,正艰难流淌、抵抗——
正是妖皇的本命之力,最纯粹的九曜真火。
这气息如同最醇厚的琼浆玉液,点燃了宁嘉笙灵魂深处最原始的渴望。
在距离冰封巨树仅余数丈之地,宁嘉笙停下了脚步。
她缓缓抬起未持剑的左手,赤红的火灵力无需刻意催动,便本能地在掌心流转、凝聚,散发出灼人的热浪。
那只手,带着一种近乎宿命般的指引,轻轻贴上了万年玄冰那光滑冰冷的表面。
滋——!
赤红灵力与绝对寒冰接触的刹那,冰火相激的刺响骤然爆开,大片白雾蒸腾而起。
一股恐怖的寒意,如同活物般顺着掌心疯狂涌入,瞬间刺透肌肤,直欲冻结她的经脉、凝固奔流的灵力。
指腹传来针砭般的剧痛,几乎让她本能地想要抽手。
然而,就在这极寒侵袭的同时,冰层深处,那艰难流淌的九曜真火,仿佛感应到了同源力量的微弱召唤,挣扎着,极其艰难地. . . . . .亮起了一线微光。
宁嘉笙银牙暗咬,全力催动体内真火,试图融化哪怕一丝这亘古坚冰——
轰!!!
意识,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攫住,从躯壳中强行剥离。
眼前宏伟的宫殿、冰封的海棠火凤,瞬间扭曲、模糊、崩解. . . . . .
视野被无形力量撕碎,空间碎片如棱镜般迸溅。
宁嘉笙感觉自己正急速坠向一片光怪陆离、法则崩殂的奇异之境。
此地无天无地,难分上下左右。
燃烧的金红神焰与充满盎然生机的碧绿藤蔓彼此缠绕、共生,却又被无处不在、粘稠如墨的深沉黑暗不断侵蚀、冻结。
冰与火在湮灭中新生,生与死在冻结里挣扎,光与暗在碰撞中循环. . . . . .
一切都在激烈地交锋、对抗,形成一个狂暴而绝望的永恒闭环。
领域!
这是三位至强者意志与力量碰撞的核心战场!
被强行拽入这片光怪陆离、法则崩殂的三方领域,宁嘉笙如同风暴中的一叶扁舟。
左侧,一团燃烧着暗淡金红神焰的虚影,勉强维持着凤凰的轮廓,焰光明灭不定,透出无尽的疲惫与虚弱。
虚影中,一双充满威严却难掩焦灼的金色眼眸,穿透混乱的法则,牢牢锁定了她。
右侧,一株巨大海棠树的虚影,碧绿光华流转,枝叶间流淌着清冷锋锐的无形剑气。
但树干上布满了狰狞的黑色冰裂纹路,光华流转滞涩,生机正顽强抵抗着无孔不入的侵蚀。
树影核心处,一道仙姿秀逸、却同样虚弱的目光投射而来。
妖皇与姜师叔的意念,带着无比的虚弱与焦灼,都在向她发出严厉的警告。
然而,宁嘉笙在最初的眩晕与震撼之后,迅速稳住了心神。
她并非不知天高地厚的莽夫,深知眼前这两位至强者,是为守护此界苍生才落得如此境地,值得最高的敬意。
她悬浮于破碎的虚空之上,无视周遭冰火交织、黑暗侵蚀的混乱景象——面向左侧那团明灭不定的金红神焰虚影,以及右侧那株遍布黑色冰裂的碧绿海棠树影,神色肃穆,双手交叠于身前,躬身行了一个极其郑重的古礼。
“晚辈宁嘉笙,拜见妖皇陛下,拜见无双仙尊。”
她的声音清越,穿透了领域内法则碰撞的杂音,带着发自肺腑的敬重,
“苍梧秘境中陛下指引之恩,晚辈铭感五内。仙尊与陛下为苍生舍身囚魔,晚辈感佩至深。”
她的举动,让明熠那威严焦灼的金色眼眸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火焰虚影的波动似乎平缓了一丝。
姜繇清冷的目光中也多了一分审视与复杂。
“你不该在此时前来。” 明熠的声音依旧疲惫,却少了几分急躁,多了几分沉重,“未至化神,此地对你是绝地!祂. . . . . .”
“天命自有其轨。”
宁嘉笙抬起头,金瞳直视那两团代表着此界巅峰的意志,“晚辈既已至此,便无退路。封灵之术不解,化神无望;化神无望,则终局难改。”
她的话语平静,却带着开弓无回箭的决绝。
姜师叔的碧绿光华微微摇曳,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化作无声。妖皇的神焰也沉寂了一瞬,仿佛默认。
作为与这本体对抗、囚禁自身数十载的牺牲者,他们早已窥见了那令人窒息的真相一角,只是受限于某种规则或祂的意志,无法直接宣之于口。
宁嘉笙的到来,与其说是意外,不如说是他们早已预见却无力阻止的宿命节点。
沉默一瞬,宁嘉笙问出最重要的那个问题:
“陛下,如今我既已到此,还请告诉我——所有的真相。”
她仰头看着妖皇的双眼,“何谓‘苍生重任,自三百年前就系于我之身上?’”
上空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罢了. . . . . .此魔非五行可束,其力源于. . . . . .”
就在妖皇试图传递更关键信息时——
嗡!
整个混乱领域的所有碰撞声、能量湮灭声、意志波动. . . . . .瞬间被一种绝对的“静”所吞噬。
这并非静言术,而是所有声音都被某种更高层次的存在彻底“抹去”了!
领域中心,虚空本身开始向内塌陷、扭曲,形成一个完美的、仿佛万物归墟之源的混沌原点。
紧接着,原点无声绽放。
没有光。
或者说,所有的光都在诞生的瞬间被那存在本身所吸引、吞噬殆尽!
一道身影,从那绝对的、吞噬一切光明的噬光之渊中,踏着无形的轨迹,步出。
无法用凡俗言语形容祂的完美。
那并非形体的俊美,而是存在本身达到了大道至简的绝对和谐,散发着至高的威仪。
祂的轮廓依旧与宁嘉笙一模一样,但这一样此刻却充满了令人灵魂战栗的荒谬与神圣——
仿佛宁嘉笙的存在,只是祂在这方低微世界一个粗糙的摹本。
祂的面目,彻底笼罩在一种流动的、无法理解也无法记忆的、超越光暗的混沌之象中。
任何试图窥视的念头,都会被一种源自世界根源的规则伟力瞬间抹除感知,只留下无尽的眩晕与自身如蝼蚁般的渺小。
连领域内燃烧的九曜真火、流转的碧绿生机光华,其光芒都在靠近祂时变得黯淡、扭曲,仿佛光线本身也在恐惧、在臣服。
祂即是完美本身,是存在的终极形态,是凡尘不可理解、不可直视、不可名状的——神!
祂的脚步落下,无声无息,却仿佛踩在万物法则的节点上,让整个领域为之震颤、哀鸣。
“你来了。”
一道空灵、漠然、与宁嘉笙本音同源却剥离了所有“杂质”的声音响起。
这声音不是听到的,而是直接烙印在灵魂深处,如同天地初开时的第一缕声响。
宁嘉笙感到神魂如同被投入九天熔炉,双眼传来被大道规则撕裂般的剧痛,带着金辉的血珠不受控制地顺着脸颊滑落
但她强行稳住摇摇欲坠的心神,以莫大意志抵抗着那恐怖的吸引力,金瞳死死锁定那无法直视的存在,声音因剧痛而微颤,却清晰无比,如金石相击:
“我来了。”
顿了顿,宁嘉笙用极其缓慢的语速说出两个字:“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