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青柏一怔:“黄大人,你不是追查赵一航吗,怎么,有眉目了?”
黄自立微微喘着粗气,额头豆大的汗珠子,他抹了把汗看向对面的董心五:“这是?”
周青柏略一沉吟:“昨夜有强贼深入皇宫,这件事黄大人怕是不知道吧?”
“啊?”黄自立张大了嘴巴,显然被这消息吓得不轻,他全部注意力放在赵一航一伙,还不曾听过。
周青柏道:“幕后主使是咱们北司昔日同僚田豆豆。”
“啊?”黄自立的嘴巴里已能看到小舌头了。
周青柏又道:“顺天府衙差谷雨也参与其中。”
“唔...”黄自立心里咯噔一声。
他将王承简尸首匆匆送回王宅,便马不停蹄赶回北司,一则回来求援,二则也是跟进曹德忠的进展,却没想到从周青柏嘴里探听到的消息一个比一个劲爆,联想到不久前与谷雨的遭遇,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周青柏心事重重,并没有多加留意:“陛下命我捉拿谷雨,此事急不可待,我的人得从赵一航的案子上撤下来,黄大人,接下来的重任就要交给你了。”
黄自立怔住了,周青柏难为地道:“对不住,皇命所差,实非所愿,黄大人多见谅。”
黄自立叹了口气:“也只好如此了。”
周青柏一抱拳:“就这样说定了。我要进宫面禀皇上,失陪了。”命人将董心五收押入监,领着曹德忠脚步匆匆地去了。
黄自立目光复杂地看着两人远去,走出诏狱,在北司里兜兜转转,走进一间独立的院子。
值守的锦衣卫很客气:“黄大人,方大人在忙,您且稍候。”
“不着急。”黄自立百爪挠心,但也得拼命忍着。
房中隐约听见方广野的声音:“那人还有喘息之机,既然决心扳倒他,就不要给他任何翻盘机会。”
一名年轻男子的声音道:“依小人的意思,将他做了吧。”
方广野冷哼一声:“他昔日被人托着捧着,如今好容易摔下来,你若是杀了他,岂不是让人怀疑到咱们头上?做事要记得动脑子。”
那男子道:“是小人愚钝。”
方广野道:“好好想想吧,想明白了再来见我。”
那男子答应一声,推门走了出来。黄自立看得分明,却是个眉清目秀的小伙子,身着飞鱼服,显得威风凛凛,他避在一旁,向那人笑了笑。
小伙子抱拳施礼:“见过大人。”旋即走出了院子。
“是自立来了吗?”门内传来方广野的声音。
黄自立连忙应道:“正是下官!”正了正衣襟,迈腿进了门。
花厅中,夏姜在门前来回走动,时不时看一眼门口的方向,赵一航坐在上垂首,双目微微闭合。
脚步声响,夏姜霍地扭过头。
小次郎走了进来,向赵一航道:“门外来了一人,自称是黄记绸缎庄的伙计,说是您订的劳什子浙江布到货了。”
赵一航睁开眼睛,笑了笑:“那是湖丝名品‘辑里丝’,什么浙江布,你来京城也有一年了,却没学会半分风雅。”
小次郎撇了撇嘴:“无论是大明的辑里丝,还是阵羽织,都不如武士身上的一套麻衣。”阵羽织的材质多以绢类丝织品为主,图案丰富,式样精美,乃高级武士所穿服饰。
赵一航看着眼前的少年笑了笑:“你不试一试,如何知道自己便不喜欢呢?”站起身向花厅外走去:“看着夏姑娘,我去去就来。”
“好啊。”小次郎看向夏姜的眼神变得跃跃欲试。
赵一航停下脚步:“如果我发现你敢对夏姑娘不轨,你这辈子别想再看到故乡的樱花。”
小次郎一惊,耷拉着脑袋应了。
夏姜目送赵一航离开,耳边忽然响起小次郎粗犷的呼吸声,惊得她一把将其推开,小次郎嘻嘻一笑:“我又没拿你怎么样,你可不兴污蔑我。”
夏姜两手攥拳,恶狠狠地看着他。
脚步声响起,两人齐齐扭头。
谷雨出现在夏姜的视野中,夏姜如蒙大赦,三步并作两步走出花厅,伸臂抱住了他:“幸好你没事。”
谷雨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我能有什么事?放心好了。”
他牵起夏姜的手,淡淡地问道:“我们可以走了吗?”
野间面无表情地道:“急什么,等赵先生回来再说。”
谷雨点点头:“我累了,需要休息。”
野间将两人带到昨晚那间房,谷雨一路精神不佳,夏姜心中担忧,但话到嘴边却又问不出口,只是默默地将房门关了,回头再看,谷雨已经躺在了床上,衣裳和鞋子都没有脱,他脸冲着墙,只向夏姜留了个后背。
一阵压抑的哭泣声传了出来。
夏姜放轻了脚步,谷雨的身子蜷缩在一起,夏姜坐在床沿,将他轻轻抱住,谷雨哭得浑身颤抖,上气不接下气:“我杀了他,我杀了他...”
夏姜的心好似碎了,当她看到谷雨平安回来,便已经能猜到结果,只是看到此时谷雨痛苦彷徨的样子,眼泪依旧顺着腮边流了下来:“你是被迫的,要怪就怪我吧。”
“野间,赵先生呢?”院子外响起罗庆的声音。
野间道:“出去了,你可探听到了消息?”
罗庆哈哈大笑:“王承简身受重伤,已然不治身亡了。这厮是关白的头号敌人,却被自己人砍死在闹市,这叫什么,天命所归!哈哈!哈哈!”
谷雨身子忽地打起摆子。
“谷雨!谷雨!”夏姜慌忙将他扳正了身子,再看谷雨脸上已呈青紫色,额头青筋暴起,两眼翻白,喉间嗬嗬做声,仿佛被人攥紧了脖子,马上便要窒息一般。
夏姜吓得手脚冰凉,一骨碌骑到他身上,两膝压住他的两手。
谷雨应激性挣扎,夏姜哪是他的对手,眼看就要弹压不住,她伸手摸到谷雨的太阳穴,屈起中指,指节在其太阳穴上轻轻击打,谷雨本能地反抗,但在他模糊的意识中,眼前的人不可伤害,就这么迟疑片刻,眼前一黑登时昏了过去。
夏姜抹了把头上的汗,侧身躺下将谷雨拉到自己怀中,拍打着他的后背:“睡会儿吧,一切都会过去的。”
谷雨没有反馈,眼泪却自腮边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