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谷捕头,早些歇息吧。”肖旺将谷雨送到门前,拱手告辞。
“那件事还要拜托肖大哥。”谷雨提醒道。
肖旺笑道:“放心吧,我明日便去办。”摆了摆手,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谷雨站在院子里,望着天空中的一轮明月出神,寒风吹过,他紧了紧身上的厚棉袄,忽然听到一阵隐隐约约的啜泣之声。
谷雨侧耳听了片刻,穿过月亮门,葡萄架下的石桌旁一个高大的身影背着身子,两肩一耸一耸,哭得正伤心。
尽管谷雨放轻了脚步,但那人还是听到了身后的动静,霍地扭过头来,月色下看得分明,正是那大光头。
这厮长相粗犷,平素里总是挂着市侩的笑容,此刻却哭得梨花带雨,谷雨颇有些不适应,更因为撞见人家的隐私而感到难堪:“你怎么也不打个招呼?”
大光头抹了把泪:“你说的是人话吗?老子哭鼻子还要闹得人尽皆知吗?”
“我说错了,你别介意,”谷雨尴尬地笑了笑:“那你继续哭吧,不打扰了。”
“回来!”大光头唤住了他:“陪我坐会儿。”
谷雨看向紧闭的房门:“你那些伙计呢?”
“晚上喝了不少,早早便睡了。”大光头指着身边的石凳:“咱们也算共患难,同生死,连陪我说说话也不愿意吗?哼,你们城里人都是属白眼狼的,翻脸不认人。”
谷雨挠了挠头,老老实实坐在他身边:“那些人中肯定不包括我。”
葡萄架上只剩下枯藤老枝,月光穿过木架在地面投下一块巨大的阴影,谷雨抿紧嘴唇,等着大光头先开口。
大光头出神良久才道:“老子的基业全毁了。”
谷雨斟酌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客栈虽然不在了,但只要你和伙计没事,总会有重新建起来的那一天。”
大光头白了他一眼道:“没有钱,拿什么重建,你说的倒是轻巧。”
谷雨认真想了想:“那便让韩明章赔你,有李如柏都督为你做主,还用担心吗?”
大光头沉吟道:“你信他?”
谷雨回溯着与李如柏的接触,过了半晌迟迟没有给出答案,大光头道:“看来你有顾忌。”
谷雨咂咂嘴:“没有李都督,咱们今日都要做韩明章的刀下鬼,他与你我素不相识,即便不出面制止韩明章,于他又有什么关系,可他还是救下了咱们的性命。”
大光头点点头:“这么说他确是一个好人。”
谷雨又道:“方才他将我唤去,是因为猜到了我此行的目的,便主动提供情报。”
“那你还在犹豫什么?”大光头听不懂了。
谷雨摇摇头:“我并非不信任李都督,此行并非只我一人,你们一班弟兄、胡家爷孙还有邹大哥、鲁能方洛等人,但凡出现一丝意外,我...我...所以必须得谨慎小心。”
大光头恍然大悟,看向谷雨的目光变得柔和,他咧嘴笑了笑:“原来你是担心这个,小谷捕头,你确实和我见过的大多数捕快不一样。”
谷雨脸皮薄,转移话题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总不能一直叫你掌柜的吧。”
大光头道:“我叫宁家坡,家中排行老二,你可以叫我宁二,也可以叫我老宁。”
谷雨郑重地道:“老宁,你的客栈毁在韩明章手里,咱们明日便央求李都督做主,让韩明章将银子赔了,不过我看那山中道路崎岖,若是再遇上大雪封山,可能还会发生意外,若是你真想重建客栈,不如选在官道旁或者选处热闹所在。”
“不行!”大光头断然道:“那地方风水好,我定要在废墟上再建一间更大更好的店子,要那韩明章看看,他可以欺负我,但不能打败我!”
谷雨对大光头的执拗感到哭笑不得:“那我便祝宁掌柜心想事成。”
大光头两眼圆瞪:“为了你的信任,待我新店开业,你必须得来。”
谷雨好笑道:“我几时说信任过你了?”
大光头也乐了:“当初百年老参失窃之时,其实最有嫌疑的是我对吗?”
谷雨不笑了,定定地看着大光头,大光头的眼神中闪耀着狡黠的光:“我身为客栈掌柜,对于店内布局、入驻客人最是了解,所以我一早便在你怀疑的名单中吧?甚至韩明章及其党羽的逃离,按理说我也难逃嫌疑,可在诱捕徐参客之时,你给予了我充分的信任,我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大光头直勾勾地盯着谷雨,谷雨知道躲不过,叹了口气,伸手在石桌上写下一个字。
大光头眯起眼睛,瞳仁收缩,忽地笑了:“不知道你写的什么。”
谷雨也笑了:“那兴许是我猜错了。”
两人皮笑肉不笑,但目光中殊无笑意,夜风呼啸而过,大光头打了个哆嗦,紧了紧衣裳站起身来:“困了,回去睡觉。”
他走到门前,又停下脚步:“胡小玉应该是清白的,我故意将她弃之不顾,便是想要看看她的反应,直到生死关头,她也不曾有过异样。”
谷雨点点头,没有说话,目送他进了门这才转身回到自己房中,彭宇睡得正香。
谷雨悄没声地洗了把脸,坐在桌前给自己倒了杯热水,捧在手心里静静地坐着发呆,四下里漆黑一片,只有彭宇轻微的鼾声时断时续传入耳中,他在思索。
第二日天光大亮,李如柏正在花厅中用早饭,肖旺走进来:“二爷,小谷捕头求见。”
“哦?”李如柏招呼道:“请他进来。”
谷雨走进来话还没说上一句,李如柏站起身将他拉到桌前,给他舀了一碗热粥:“俺们这嘎达的大米颗颗饱满,香味浓郁,可不是寻常能比的。”
盛情难却,谷雨喝了个底朝天,这才道:“都督,卑职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大人恩准。”
李如柏满不在乎地道:“太客气了,你不仅是陛下的特使,更是我李府的座上宾,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
“谢都督,”谷雨沉声道:“我想要重审那郭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