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的嘈杂程度远超他们的想象,喧闹声、争吵声交织在一起,似乎大家都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压根没注意到有警车悄然来到了石油公司。
当廖文波将车稳稳停好后,原本还只是聚集议论的群众,忽然之间就变得暴躁了起来,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怒吼声,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情绪激动地朝着警车围拢过来,不少人挥舞着拳头,大声喊着 “砸了它,砸了它”,那一张张涨得通红的脸上写满了愤怒与不满。
廖文波心中一惊,敏锐地察觉到情况明显不对,这分明就是冲着公安机关的警车来的。他深知法不责众的道理,一旦与这么多情绪失控的群众发生直接冲突,就算公安机关最后将事情上报到上面,也很难讨到好处,甚至可能会引发更大的麻烦。于是,他马上神色严肃地吩咐驾驶员:“踩油门,赶快跑,不能硬来!” 但此时的群众就像发了疯一般,他们迅速从四面八方朝警车围拢过来,刹那间,警车就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得严严实实,水泄不通。
廖文波心急如焚,刚想下车向群众解释情况,试图平息他们的怒火,就在这时,一块砖头突然从人群中飞了出来,“砰” 的一声重重砸在了面包车上,巨大的冲击力让车身都猛地晃动了一下。好在面包车的玻璃质量还算结实,没有被砸碎,但这惊险的一幕还是让车内的人惊出一身冷汗。很快,警车就被足足 100 多人围得密不透风,连一丝缝隙都没有。
驾驶员脸色苍白,压低声音,语气中充满了紧张与焦虑:“廖大队,现在该怎么办?咱们被死死围住了!”
廖文波强作镇定,声音沉稳地说道:“不要冲动,马上先将车挡位摘下来,千万不要冲撞人。” 说着,他就迅速拿起了对讲机,开始焦急地呼叫支援。对讲机那长长的天线在车中微微晃动,廖文波探出身子,在车底不断地大声呼喊着。这个时候,愤怒的群众已经开始用力拍打车窗,“砰砰” 的拍打声震耳欲聋,廖文波在对讲机里很快就接通了值班人员。值班人员听到电话那头情况紧急,声音都带着颤抖,不敢有丝毫耽搁,马上将对讲机拿给了公安局党委书记田嘉明。
田嘉明昨晚参加了一场应酬,酒喝了不少,直到今日仍然还处于宿醉的状态,脑袋昏昏沉沉,整个人都有些恍惚。当他迷迷糊糊地听到底下有人汇报说石油公司的工人围攻了警车,原本还有些混沌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一股怒火 “腾” 地一下就窜了上来,他一拍桌子,大声道:“这个石油公司还翻天了不成?马上通知县里在家的同志带好装备,另外把几个所的同志也通知过来!”
此时,万金勇也得到了消息,他匆匆赶到田嘉明的办公室,脸上满是担忧,小心翼翼地问道:“田书记,这个时候咱们是不是要给县委政府汇报一声啊?这么大的事,可不能马虎。”
田嘉明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睡眼朦胧,因为昨晚熬夜熬到了两点,此刻他的双眼布满了血丝。今天他强撑着来到局里面上班,完全是因为局里要召开一场重要会议 —— 县政协的胡延坤将亲自带队调研社会治安防范工作。田嘉明刚才还在办公桌上趴着睡觉,被人叫醒之后,虽然人已经清醒,但精神状态还远远没有恢复过来。
听了情况汇报之后,田嘉明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说道:“老万啊,这个县政协的胡延坤一会要过来,你安排人接待一下,你和我一起,咱们先去县石油公司看看情况,不能让那帮工人太嚣张了。”
万金勇听田嘉明张嘴就是直呼胡延坤的名字,没有丝毫的尊重和敬重之意,从这简单的称呼中,他听得出来,这个田嘉明对胡延坤很是看不起,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胡延坤胡主席,一会儿来了谁接待比较合适?”
田嘉明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说道:“接待什么?安排政治部的主任接待就行了,咱们现在办案要紧,哪有那么多闲工夫!” 万金勇心里清楚,这事涉及众多群众,属于群体事件,非同小可,还是十分有必要给县委政府汇报一声,不然的话,到时候万一出了什么问题,根本没人给自己扛锅。于是,他再次鼓起勇气,说道:“田书记,这事关系重大,咱们是不是还是给县里汇报一下,也好有个指示?”
田嘉明皱了皱眉头,语气有些不悦地说道:“老万,县长待你不薄,你就不要上交问题了,咱们不给县委政府添麻烦,这事儿咱们去直接处理就行了,不就是些个石油工人吗?把道理给他们讲通,把警车带回来,咱们回来直接发通缉令,没什么大不了的。”
很快,县公安局机关的 七八辆轻型面包车就忙碌起来,各科室队的同志纷纷接到通知,迅速集合。
有些人,警服还没有换上,扣子还没有系好,大家慌慌忙忙的身着整齐的警服,神情严肃,领了装备,一同上了警车。随着一阵发动机的轰鸣声响起,七八辆警车浩浩荡荡地朝着县石油公司赶了过去,警灯闪烁,警笛长鸣,仿佛一条银色的长龙在东洪县的街道上飞驰。
田嘉明到达现场之后,眼前的景象让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只见石油公司里面乱成了一锅粥,到处都是嘈杂的声音和涌动的人群。在门口也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群众,大家你推我搡,把门口堵得水泄不通,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好奇和兴奋的神情,似乎都在热烈讨论着这里面围堵的警车里坐的到底是什么人。
随着一声尖锐的警笛声响划破长空,石油工人的目光一下子就被门口的警车吸引了过去,他们纷纷转过头,眼神中带着警惕和不满。田嘉明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透过车窗看着眼前一两百的工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里面应当就是警车,那密密麻麻的人群和群情激奋的场面,让他也不禁被深深震撼。
田嘉明暗道:从警那么多年,经历过无数大大小小的案件,向来只是见过警察围堵犯罪嫌疑人,还从来没看到过群众围堵警察的场景。田嘉明心里十分清楚,这件事情如果处理不好,自己这警察局长的政治生命很可能就到头了,想到这里,他的后背不禁渗出一层冷汗。
此时,田嘉明的酒已然完全醒了,他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他心里明白,这么多工人,就算公安局的人个个都勇猛无比,一个打两个,在这种混乱的局面下也占不到什么便宜。他眉头紧锁,转头问身旁的副局长万金勇:“你带枪没有?现在这种情况,得想个办法镇住他们。”
万金勇一听,声音都有些发颤:“带枪了,老田,这个情况下你还敢开枪?只要是开个枪,肯定会把这人群彻底激怒啊,到时候他们要是闹到大街上,局面就完全失控了!”
田嘉明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大声说道:“先礼后兵吧,这个时候手里不捏把枪,这么多人,咱们和谁讲道理去?我们公安机关被人围在了里面,这传出去像什么样子啊?必须得采取点强硬手段!”
万金勇略显焦急的说道:“哎呀,老田,你不要冲动啊,实在不行我上去,大不了我在装病吧,先把局面稳住再说。”
田嘉明一听,气得瞪圆了眼睛,骂道:“你装个屁的病,现在都已经将你列为政委的考察人选了,你在这装病,县长都不好给你说话的。再者说了,这些人你要装病,看起来并不好使啊,他们真的是你一拳我一脚真的把你打翻了,还真的不好找人。还是我去看看吧!”
说话间,田嘉明已经伸手拿过了坐在后面同志的配枪,他熟练地检查了弹夹,确认里面有三颗子弹后,语气坚定地说道:“今天说什么也得把场子找回来。”
万金勇赶忙上前一步,伸出手试图阻拦,急切地说道:“老田,这样干这是和公安厅的文件不相符啊,在处置群众工作的时候,上面有个严格要求,一律不动警械,更别说你这个动枪啊,这可是违反规定的大事!”
田嘉明左手紧紧握着枪,右手两根手指夹着烟,一边准备下车,一边红着眼睛说道:“自家兄弟都被人围在里面了,我这当一把手的还在这里请示汇报,当个缩头乌龟一样,那不是扯淡吗?这样吧,老万,你说道也有道理,你把同志们留在后面。我先劝一劝,不行我过去放上三枪,能镇住就镇住吧,如果镇不住,问题复杂啊!” 说完,田嘉明义无反顾地推开车门,大步朝着人群走了下去,那坚定又有些鲁莽的背影,仿佛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气势。
万金勇看着田嘉明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这个时候大批的人走过去反倒是能激化矛盾,倒不如先看看这田局长能想出什么办法。于是,在车上大声招呼道:“都打起精神,一会儿要是动起手来,都反应快一点,别让局长吃亏!”
此刻,万金勇的心里已经比之前坦然了不少,其实他心里一直都想当局长,成为一个副县级干部,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也渐渐明白,有些事情并不是自己努力就能实现的。如今自己已然成为了政委的考察人选,这对万金勇来讲算是不错的安排了。想到这里,他拿起对讲机,大声喊道:“各车注意,各车注意!保持警惕,随时准备冲上去保护局长!”
然而,这对讲机里直达众人的声音还没有传过来,就听到田嘉明大声喊道:“哎呀,小点声,我的对讲机没有关!”
万金勇顿时笑了笑,连忙小声说道:“各车注意,各车注意,时刻关注情况,准备上前支援。”
田嘉明毅然决然地朝着人群走去,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警服,身姿挺拔,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自由地摇摆着,表面上看起来镇定自若,可内心却也在不停地打鼓。很快,他就来到了工人跟前,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骚动,愤怒的目光纷纷投向他。田嘉明上前两步,看着这一张张充满愤怒的面孔,他的内心也不禁有些发怵,但多年的从警经验让他很快就镇定下来。他仍然不紧不慢地在众人跟前停了下来,动作从容地慢慢抽出一支烟,掏出打火机,“啪” 的一声点起烟来。在这嘈杂混乱的人群中,看着这位身穿警服的同志一脸的淡定,自顾自地抽烟,原本愤怒的人群反倒有些不淡定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现场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起来。田嘉明抽了两口烟,这才抬起头,眼神犀利地看着众人,大声说道:“你们想干什么?围警车、砸警车,我告诉你们,这是重罪啊!都好好想想,别一时冲动,把自己的前途都毁了!”
在闹事的都是石油公司的工人,和那些社会闲散人员还不一样,他们有单位作为依靠,生活也有一定的保障,自然也多了一份顾虑。
田嘉明抽了一口烟,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说道:“大家要反映什么问题我都赞成,合理的诉求我们一定会尽力解决。但是呢,你们反映问题和我们公安机关没有关系,我们公安机关和大家前无冤后无仇,反倒是帮助大家解决问题的嘛,大家这个时候怎么能把解决问题的人给堵在里面,又打又砸的呀?这不是把路走窄了吗?”
田嘉明的话似乎有一定的煽动性,人群中有人开始小声附和道:“是啊,公安机关是找领导的,我们这些人又不是领导,这个时候把公安机关的车堵了,那还怎么解决问题?咱们可不能干傻事啊!”
田嘉明见状,又深吸一口烟,继续说道:“同志们,解决问题靠的不是激化矛盾而是消除误会。大家都是讲道理的人,有什么事咱们坐下来慢慢说,闹成这样,对谁都没有好处!”
这时,人群中一名工人挤到前面,满脸愤怒地说道:“我们不信,公安机关就是和政府给我们制造矛盾,制造障碍的!我们马上就要划转到省公司了,就是县委政府不同意。这县石油公司都要倒闭了,让我们划转到省石油公司,对县里也没有什么损失,这里面为什么就不同意我们划转呢?”
工人们你一言我一语,整个气氛顿时被点燃了。好在这个时候,群众的注意力已经被转移了,坐在面包车里的两个民警找准了机会,先是观察了周围的局势变化,确认没有突发状况后,这才小心翼翼地从面包车里慢慢下来,然后朝着田嘉明的方向逐步汇合。
田嘉明抽了口烟,这才想起来要发烟,然后从嘴里叼着烟,颇为熟练地从兜里又掏出一盒烟来,在仔细看了看面前的人群后,特意给跟前的几位年龄稍大的人每人发了一支,发烟时还微微点头示意,显得十分客气。
田嘉明开始发言,“是啊,大家本来都是端国家饭碗的,本质上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有什么问题不能沟通解决呢?” 前面那几个人接过了田嘉明发的烟,情绪也就没有那么激动了,脸上的怒气似乎也消散了一些。田嘉明又拿出火机,耐心地给眼前的几位年龄稍长的工人点了烟,之后才缓缓说道:“哎呀,你们听谁说县委政府不同意你们划转呀?你们有谁参加了昨天的座谈会没有啊?”
在座的都是被忽悠上来的一线工人,平日里根本接触不到这样的座谈会,哪有资格参加什么座谈会?大家自然都纷纷摇了摇头,脸上露出茫然的神色。
田嘉明依然十分淡定,看着众人摇头,心里就又踏实了几分,毕竟这些工人没有参加座谈会,那就不知道当初会场的具体情况。他身为公安局长,在这种场合下说什么,在这些工人眼里或许就会是什么,这份坦然还是有的,于是他不紧不慢地说道:
“大家误会县委政府啦!县委政府为什么不想把县石油公司划到省石油公司呢?用脚想一想,县里肯定想把这个包袱给甩出去嘛!现在县石油公司亏损十分严重,这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县里每年还要给你们承担贷款来发工资,县里面留你们干什么呢?巴不得把你们划到省石油公司呢!”
田嘉明并没有大声喊叫,而是只像平常聊天一样,与众位围观的工人聊起了县里的相关政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更多的则是摆事实,讲道理,语气平和,让人感觉十分亲近。田嘉明抽完一支烟,接着又转向旁边的一位工人说道:“哎,兄弟,我的烟发完了,给我发一支你的烟。”
说着,这人赶忙从兜里掏出自己的烟来,十分恭敬地递给了田嘉明。田嘉明双手接烟,对面的工人还特意从兜里摸出个火柴,小心翼翼地为田嘉明点了烟。烟,确实是男人之间沟通的重要工具,相互敬烟之后,田嘉明心里已然有数,今天这些人大概率是闹不起来了。
田嘉明继续说道:“大家确实误会太深了。朝阳县长组织开会的时候,我是参加了,县里面定的规矩,就是要尽快划转,但现在为什么不能划转呢?因为省石油公司不是脑子糊涂,人家也知道什么能接收、什么不能接收。就举个例子,你们县石油公司的债务问题不清楚,人家能接吗?你们前前后后可是欠了几百万的外债,这笔钱省公司接了之后,人家拿什么还呀?”
田嘉明并没有说太多的大道理,而是围绕着县石油公司的债务问题,深入地谈了起来。田嘉明说道:“各位老哥,你们都比我清楚,县石油公司到今天这个局面,责任在县里吗?显然不是,责任肯定在石油公司自己。县里面想的就是尽快接收,但尽快接收的前提是要梳理清楚各项工作。只有把咱们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才能够让人家那边顺利交接嘛。” 随即,田嘉明两根手指夹着烟,看似无意地指向前面一个带头的工人说道:“这位老弟,我问你,假如你是交接单位,被接收的单位财务账目一片混乱,你会同意签字交接吗?”
这人憨厚地笑着摇了摇头,十分坦诚地说道:“那自然不会嘛。”
田嘉明接着说道:“是啊,咱们自己都不愿意接收这样的单位,难道人家省石油公司就会接受咱们的问题吗?所以同志们听完之后也不要着急,省石油公司接收县石油公司是政治问题,早晚都要接收。但是,这并不是县委政府不愿推动接收,而是人家省公司暂时不要嘛。” 田嘉明说完这些之后,又抽了一口烟,笑着说道:“人家不要,也不怨人家!谁让咱们自己不争气,把一个好好的石油公司搞成这样千疮百孔的企业呢。”
田嘉明这番话一说,工人们似乎都有了理解的意味,旁边的人就忍不住说道:“这和我们普通工人有什么关系?我们只是底下干活的,石油公司现在这个局面也不能怨底下的人啊。”
田嘉明随即说道:“这问题当然不出在大家身上,问题出在公司领导身上,是公司领导班子的问题。县委政府才会启动调查,让公司的领导班子把问题交代清楚。只有整个公司的问题说清楚了,省石油公司最后才会来接收咱们。这次搞调查,调查的也不是普通工人,是厂里的干部,所以我也搞不懂咱们这些厂里的工人们在这里激动什么?”
石油公司三楼之上,县石油公司的几个领导探着脑袋,认真地听着田嘉明在下面做着安抚性的讲话,不由得几人脸色都极为难看。再这样进展下去,精心组织的这场示威行动,寥寥几句就会被搞定了。这样的话,石油公司不是白白做了动员,到最后什么也没得到吗?反倒是给人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此次行动不仅没取得任何效果,反而激化了矛盾。
沈鹏、胡玉生、田利民和公司几个领导在窗台上蓝色玻璃后面抽着烟,看着眼前的情景。
在玻璃幕墙的后面,外面的人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但仍能透过玻璃看清楚田嘉明所做的一切。
沈鹏将手中的烟头扔在地上,带着一丝调侃的意味说道:“老同学啊,你看你的算盘恐怕要落空了,这姓田的还真长了一张巧嘴,县石油公司的工人三言两语就被他说动了。”
胡玉生隔着玻璃,脸色阴沉得吓人,他也没想到田嘉明竟然如此巧言善辩。
胡玉生骂道:“嘿,这个田嘉明,他妈的这不是坏了老子们的好事吗?要是他这样闹下去,那咱们错失了这次机会,以后还想再搞这种群众性活动?没有群众在前面挡着,公安局不就是马上抓人了嘛!”
胡玉生用拳头捶了捶窗台说道:“再这样下去,今天这事儿就白搞了!不行,咱们要下去找他,我们就是要和他理论,凭什么把责任都归咎到县石油公司身上,凭什么……”
胡玉生想到这里之后,就说道:“走,大家都下楼去,找他问清楚这件事。如果处理不好,受影响的不是我胡某一个人,咱们整个石油公司的人谁也得不到好处,县里面啊是对咱们整个领导班子都有意见!”
胡玉生冲在前面,其他几个人自然跟在后面,大家的目标一致:事情闹得还不够大,还不足以让市政法委出手。只有市政法委出手了,才有可能制止公安局处理相关问题,才有机会免除田嘉明公安局书记的职务。只有这样,县石油公司的账目问题才能得到拖延。
省石油公司接收县级石油公司的最后时限是 12 月 31 号,满打满算只有一个多月时间。只要赖在这里,不提供材料和票据,省石油公司最后和县里都会妥协,必然会接收县石油公司,到时候只要顺利划转过去,一切就有了回旋的余地。
胡玉生几人步伐匆匆地穿过县石油公司的大厅,踩着台阶,一步一步噔噔噔地来到人群跟前。胡玉生带着满脸的愤怒来到田嘉明眼前,厉声呵斥道:“田嘉明,你到底想干什么?”
田嘉明昨天与周海英、常云超、林华西几个人在一起吃饭,心里想着自己背靠大山,有大树可依靠,何必惧怕一个县级石油公司的总经理,更何况胡玉生的父亲也仅仅是一个县级政协主席罢了。
田嘉明根本没太放在心上。他直接说道:“胡玉生,你是石油公司的总经理、行政负责人,也是维护公司安全稳定的第一责任人。我问问你,你在干什么?石油公司的工人聚集在一起,要采取非正当手段到县委政府反映情况,你们的班子又在干什么?” 田嘉明不紧不慢地指了指办公楼的玻璃幕墙,说道:“隔岸观火,还是暗中挑唆呀?”
胡玉生自然不敢承认,如果承认了与县委政府对抗的事实,那必然要受到组织处理。他说道:“不要乱说话,田嘉明!虽然你是公安局党委书记,但我还是想提醒你,今天我们的工人有权利表达自己的想法,你凭什么不让大家说话?”
田嘉明说道:“没谁不让你们说话,现在的关键是你们怎么说话!你们想通过围堵公安机关的警车,本身就是一种违法犯罪行为。胡玉生,我提醒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抓紧时间消除恶劣影响,否则我保留追究你责任的权利。”
胡玉生当着这么多工人的面,自然没被吓住。他往前站了一步,说道:“田嘉明啊,你真当我们东洪的干部群众都没骨气吗?你真觉得我们会怕你一个公安局的书记吗?田嘉明,我告诉你,我敢打包票,你这个公安局书记想转成局长,根本不可能!东洪人不会投你的票!”
田嘉明听完之后,不由得哼笑了一声,说道:“怎么,你这是在威胁我?小子,别说是你,回家问问你爹,敢不敢威胁我!”
胡玉生没想到,一个公安局的书记,说话和流氓车不多,听完之后,觉得自己的面子受到了挑战,直接说道:“田嘉明,我还就不信了,东洪人能被你捏住?我告诉你,田嘉明,我们的工人觉得县委县政府拿我们当二等公民,大家就是要去县里反映情况,你能怎么样?你想怎么样?你敢怎么样?就是要去县委县政府闹,凭什么不让我们转到省石油公司?” 说完之后,胡玉生扭头看向对面的工人,说道:“师傅们,我胡玉生向大家保证,一定争取让大家进入省石油公司!现在的问题不在我们,而在县委政府,咱们自己的权利要自己争取,大家跟着我,到县委政府反映情况,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拦咱们,大家自己的利益一定要自己争取!”
胡玉生当了几年县石油公司的副总经理、总经理,在石油公司内部有一些铁杆支持者和亲信。这些人本就是受胡玉生挑唆来闹事的,人群此刻又躁动起来。田嘉明心里暗道:这群众有时候是最无辜的,他们只知道跟着带头人闹,却并不清楚带头人闹的目的是什么。
胡玉生看着人群躁动起来,马上转过脸看向田嘉明,带着几分挑衅说道:“田书记,看到没有?这就是民意!”
田嘉明心里已经有些不高兴了,说道:“你这种目无组织、目无法纪的行为已经违规了,我警告你不要再做煽动性动作了,不然我对你绝对不客气!”
胡玉生正想激化矛盾,就说道:“你对我怎么不客气?把我铐起来、把我带走?我还不信呢!” 说着,一挥手说道:“咱们往前冲!”
这个时候,田嘉明明显感到气氛不对,刚才群龙无首,现在胡玉生来了,再做语言安抚工作已经来不及了。田嘉明是左撇子,随手就从裤兜里掏出一把手枪,没有犹豫,朝着天上砰砰就是两枪。人群顿时安静下来,胡玉生也被眼前的枪响吓了一跳,周边的几个人瞬时都后退了半步。田嘉明目光严肃地说道:“我说话你听不见是吧?给我滚回去!”
胡玉生心里也有几分胆怯,但也知道,如果今天往后一退,财务科长必然会被抓,就算财务科长再躲上几天,分管副总怎么躲?分管副总如果也躲起来,自己这位总经理一把手总不可能再躲了。胡玉生心一横,又上前一步逼近田嘉明,带着挑衅的口吻说道:“田嘉明,你往天上打枪算什么本事,你敢打我一枪吗?”
田嘉明说道:“我动你一下?你敢动我一下吗?”
胡玉生略带挑衅地笑着,往后扭了扭头,看着众人期待的目光,鼓足劲儿说道:“我动你一下能怎么样?” 说着就用手推了一把田嘉明。田嘉明没有任何犹豫,左手拿枪指着胡玉生说道:“胡玉生,我再警告你一次,不要挑衅公安机关执法!”
胡玉生倒是觉得,如果田嘉明真朝自己开枪,那自己就有了去找政法委书记李显平的理由,便不断挑衅道:“田嘉明,你要是个男人,你就朝我开枪呀!我们工人阶级就不能找党委政府反映情况了吗?”
田嘉明又一次说道:“胡玉生,这是第二次警告你,公安机关将依法对你采取强制措施!”
胡玉生心里暗自一笑,自己不偷不抢,笃定田嘉明不敢开枪,就伸出手去拨打田嘉明手中的手枪,试图把枪抢过来。两人已经贴身在一起,似乎真的要动手了。
田嘉明顺势伸出手,一把抓住胡玉生的胳膊,顺势就将胡玉生从工人跟前甩到自己背后,胡玉生踉跄着跌倒在地。他很快从地上爬起来,看了看自己狼狈的样子,大声骂着脏话朝着朝田嘉明冲过去,一边冲一边喊道:“田嘉明,你个王八蛋,有能耐你就朝我开枪!”
胡玉生上前就要抢夺田嘉明手中的手枪,田嘉明瞅准机会,照着胡玉生的大腿砰就是打了一枪。
枪响之后,胡玉生愣住了,田嘉明也愣住了。顷刻间,胡玉生的裤腿中就涌出鲜血,滴滴答答往下流。
政协主席胡延坤在公安局会议室,带着十几个委员听着公安局的工作汇报,不时与旁边的政协办主任说着话,显然对公安局只来一个政治部主任有了不满。座谈会开的也是心不在焉。
胡延坤靠在椅背上,听着公安局的汇报,随意翻看着桌面上的汇报材料,这个时候,就有一个干部打扮的人急匆匆的来到了胡延坤的跟前,悄声在胡延坤的耳朵边说起了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