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将若有所思,眉头却又突然拧成死结:
“监军大人,这事儿和第三板斧,好像没什么联系吧?”
李斯文先是用镊子夹起一团蘸满酒精的棉球,在老兵伤口轻轻擦拭,缓缓而道:
“《孙子兵法·行军篇》有云‘辞卑而益备者,进也’。”
说完顿了顿,目光扫过营地里屏息聆听的众人,突然发觉,这群人里...好像没几个有文化的。
“这句话的大致意思是说,敌人派出的使者言语卑微,敌人却又在暗中加紧战备,这是打算进攻,而不是求和撤退。”
“而某送礼前去讨好吐谷浑,便是为今天的大战埋下伏笔。”
“可是...”
副将挠了挠头,盔上红缨随之晃动:“这也只是装孙... 不对,扮猪吃老虎,不关偷袭的事吧?”
李斯文忍不住笑出声,摇头耸肩,精准抛落酒精棉:“诶,计划跟不上变化。”
“本来某都已经安排好了,使者送礼后会隐藏在河源城之外,若吐蕃将领不上当,那咱们就伪装吐谷浑兵卒,趁夜偷袭,栽赃嫁祸。”
“结果是万万没想到,吐谷浑的国王心理素质太差。”
“礼物送到的当夜,直接就气急攻心导致昏迷,闻讯赶来的族老,则顺手将吐蕃将领定性为刺客。”
见副将仍有些茫然,李斯文指了指他手背旧伤:“千里奔袭却佩戴弯刀,就是想借吐谷浑来将水搅浑,顺利点燃战火。”
副将突然瞳孔骤缩,仿佛被一道闪电劈中。
月牙谷一行,五百轻骑皆配弯刀,披罗圈甲,是不是也能用‘偷袭’来解释,趁吐谷浑不备祸水东引,再搅乱局势?
还有那用吐蕃斥候尸体垒成的京观,分明是故意激怒对方,让其失去理智判断,从而帮助我军达到‘偷袭’的目的!
思索至此,副将只觉得茅塞顿开。
感情这《孙子兵法》被孙子写出来...就是为了教后人如何当孙子,然后再去偷袭对面的那帮孙子!
监军大人的第一板斧,偷袭,其实是将《孙子兵法》中的虚实、狡辩两篇融会贯通,又有了自己的思考。
即掌握战争主动权,然后一击毙命。
而第二板斧装孙子,本质上则是《军争篇》的核心讲点。
自己先稳住,然后去戳对方的锐气,让他烦躁不堪,思维混乱;或是势弱以助长其嚣张气焰,让其骄傲自满,失去冷静...
“不愧是监军大人!某懂了!”
联想到这里,副将眼中闪过崇拜的光芒,抱拳行礼道:
“您这是胸有丘壑,已经看不上眼前的小打小闹了,这才让三位将军放手去做,自己则坐镇后方负责托底!”
“嗯?”
李斯文脸色一顿,仰起头来看向副将,却见他眼中钦佩之色满溢而出...
他真的很想问一句,你到底懂了什么,他说了这么半天,是这个意思么!
懒得深思这货的脑回路,李斯文将憨厚老兵的伤口包扎好,随意的摆了摆手:
“八卦也听了,少在这里碍事,赶紧去城头帮忙。”
“可是...”
听着城外的拼杀声越演越烈,可爆炸轰鸣声的间隔却越来越长,副将不免忧心:
“监军大人,万一旱天雷用完了,咱们又该怎么办?”
李斯文不禁冷笑,但当塔塔瞥见副将脸上忧愁,语气放缓道:
“放心,咱们不是还剩下一万多枚的旱天雷嘛。”
“想耗尽?吐蕃至少要再填进去十万多的兵力,你觉得他们还有这么多人么?”
百战精锐的标准是战损过半,残部仍能保留一定士气,没有当场哗变、溃逃。
而这些天来,他观察着吐蕃大军的素质,不过一群乌合之众,只能打顺风局的那种。
他就不信,当损伤达到一定程度后,这群蛮子还能有如此军纪,敢继续攻城。
“十万?”
副将眨了眨眼,好像吐蕃大军总共也才十多万的兵力。
折损八九成才能耗尽旱天雷,等到那时,边关内至少还有一半守兵留有战斗力。
士气正旺的一万铁军,打士气低迷的两三万残军,成王败寇可不一定。
再说了,凉州守兵一共才两万人,能和十万吐蕃大军同归于尽,哪怕边关城破,他们也必将名留青史。
得到这个喜讯,副将长舒一口气,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
“你就放一百个心,不出三天,吐蕃必然败退!”
李斯文很是自信的承诺道,目角余光扫过营地外不远处,那一沓沓被叠放整齐的油纸。
同时还有一群缠着绷带的伤员,正相互配合着称量黑火药,再用油纸小心包裹成药包状。
没错,他们正在制备的,便是与小鬼子碉堡有不解之缘的炸药包。
就连副将都能意识到,旱天雷数目不够的问题,他又怎么可能想不到。
其实,后续计划早已安排上日程。
由于外壳铁罐的数目有限,哪怕重金收购,其余州县运送来的也相当有限,所以加班加点的铸造旱天雷是不太可能了。
可当他仔细清点完,辎重部队的剩余储备后,惊喜发现,李二陛下命军器监准备的黑火药数目,竟然是过量准备的。
为了提防雨水浸泡之类的损耗问题,差不多是一个铁外壳配两份黑火药。
也就是说,如今的凉州边关,除了三万的旱天雷,还多出了几万份的未装填火药!
就算不久后旱天雷真的耗尽,这些黑火药也够吐蕃喝一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