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阵风沙裹挟着血腥与硫磺味,漫过凉州边关,浩瀚的戈壁大漠,此时犹如人间地狱。
一场鏖战,整整持续了两日有余。
日夜轮替不休,但凉州城头之上,始终飘扬着大唐的玄色战旗,屹立不倒。
在旱天雷的彻夜轰鸣,擘张弩的嗡鸣齐射之中。
城墙下堆积的尸体几乎与垛口齐平,血水顺着砖石缝隙蜿蜒而下,汇聚成河。
目之所及,皆是一片血色。
最惊险的是在第三日的寅时。
朔风裹着沙砾凶猛而至,因为视野被阻,郭孝恪的玄甲在火把下泛着冷光,在夜色中分外刺眼。
突然,一支箭镞带着淬毒的绿芒,瞬间撕开玄甲,鲜血如注,浸透战袍。
郭孝恪踉跄着后退几步,在亲卫的搀扶下勉强站稳,只觉喉咙涌上腥甜。
“敌将已经中箭,勇士们,随我冲锋!”
刹那间,西门防线已如沸鼎般炸开。
吐蕃的牛皮盾阵轰然向前,二十余架云梯攀上城垛,吐蕃兵卒们拎着弯刀,踩着同胞的肩膀疯狂攀爬而上。
混乱之际,由郭孝恪主持防守的西门防线,几乎被吐蕃攻势冲垮,喊杀声差点掀翻城楼。
“不用管某,放箭、掷雷,死也要给某守住!”
郭孝恪沙哑的嘶吼淹没在轰鸣声中。
城头上,箭雨倾泻而下,但那吐蕃兵卒悍不畏死,硬生生顶着木盾与同胞尸身,奋死突进。
眼瞅着云梯接连不断的搭上垛口,郭孝恪刚要嘶吼,却见三支狼牙箭破空而来。
一支被他手里横刀惊险砍断,却有两支更快,瞬息间便没入了他身旁两名亲兵的咽喉。
一个恍惚,尚且温热的血珠飞溅,落在郭孝恪微微泛白的侧脸上。
“草拟吗,给某顶上去,凎死这帮畜生!”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郭孝恪的嘶吼声刚落,东北一侧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马蹄声。
段志玄率领亲卫从侧翼杀出。
五十斤重的陌刀,以不可阻挡之势劈碎吐蕃盾牌,刀光过处血肉横飞,断臂残肢随着刀风抛向半空。
“杀!”
三百精骑齐声怒吼,欺身上前,雪亮刀身映出城头火光,将吐蕃攻势撕开了一道缺口。
与此同时,王忠嗣已经领着几队掷雷兵,瞄准了西门外的吐蕃大军。
随着手中令旗挥落,上百枚带着尾焰的铁罐子,坠向敌阵。
轰然巨响中,硝烟混着残尸断臂冲上天际,爆炸掀起的气浪清空了方圆百米内的大军,就连云梯也在火光中化作焦木。
不到一刻,近千位守兵殉国,西侧城楼被染成焦黑,近乎崩塌。
万幸,边关依旧屹立如初。
远远望见,边关城头的军旗迎风招展,吐蕃军营里已经弥漫起绝望。
连续五日,三次强攻,寸功未立...
不仅是吐蕃兵卒们的士气跌入了谷底,一众将领更是对这场战争的胜利,再无半点信心。
“葛赞,下令撤兵吧!”
吐蕃中军大帐内,携救济粮归来的嘉绒,‘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嗓音里甚至带上了哭腔:
“绝不能再打了,我军损伤已经过半,黑茹、东岱等十数个部族全军覆没,昨夜更是有七营试图哗变...”
早在两日前,唐人召来天雷的频率便直线下降,这让一众将领打了鸡血,领着麾下勇士便嗷嗷的往上冲。
可这整整两日的攻城战里,天雷就保持着这个不紧不慢的频率,从未间断。
但凡吐蕃的攻势见到半分成效,或是占据一丝上风,天雷便会一反常态的滚滚落下,将局势再次拖回鏖战。
几次下来,但凡不是个脑残能都意识到——唐人分明是在故意势弱,引诱他们攻城!
葛尔东赞闷不做声,没有悔恨,只有不甘心。
付出近五万勇士的伤亡,却寸功未立,这让他如何能甘心撤兵。
突然,他一把踹翻案几,喉咙里发出低吼:“不行,绝不能撤军!”
说着,葛尔东赞一把抄起手边地图,指节深深掐进羊皮,说着连自己都觉得可笑的言论:
“凉州边关孤身在外,粮草军器有限。”
“而今历经五日苦战,天雷和弩箭必然所剩无几,而唐人不过在咬牙死撑,再攻一波,凉州必破!”
但这话,诸位将领连听几天,已经听烦了。
每次都是‘凉州必破’,可五天三战下来,撑不住的只有他们。
自从麾下黑茹勇士死伤殆尽后,达扎路恭是越看葛赞越不顺眼,怒目圆瞪的吼道:
“差一点差一点,每次葛赞你都说只差那么一点。”
“可每到关键时候,只有咱们差了那么一点,要么是葛赞你的错觉,要么就是唐人在故意戏耍咱们!”
几天下来,达扎路恭是看明白了。
无论是神弩箭雨,还是召来的天雷,只有在人群最为密集的地方,杀伤才会最大。
所以...明明很多时候,唐人但凡对阵的认真一点,他们麾下的勇士都登不上城头。
可偏偏...只要有一批勇士攻上城头,让他们看到一丝希望,天雷便会不约而至,随之而来的还有几波密不透风的箭雨!
一听这话,桑杰第司脸色骤变,惨白如纸,暗道一声不好。
拐杖重重落地,示意众人安静,急声道:
“葛赞你有没有觉得,唐人好像是故意势弱,引诱咱们攻城送死,这才总是差了那么一点!”
话音刚落,众人还来不及反应,两名传令兵便跌跌撞撞的冲入帐里,脸上还沾着大片砂砾。
“报!我军西方五十里外,发现唐军踪迹!”
此话一出,帐内空气瞬间凝固,帐中将领皆是脸色惊变。
“不好,是唐人的援兵到了!”
达扎路恭急到连吞几口口水,可当他瞥见主座上的葛尔东赞,还是那副不慌不忙的模样时,几乎绝望到了极点。
悲愤吼道:“葛赞,你还在等什么,快下令吧,再不退兵就来不及了!”
但葛尔东赞在沉思半晌后,突然仰头大笑,笑声中带着几分癫狂:
“诸位莫急,唐人援兵将至,恰恰说明了凉州边关,已是强弩之末!”
他的目光扫过地图上的行军路线,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喃喃自语道:
“不到两日的路程,唐援军却走了整整五天时间,为何,因为他们知道,五天之内凉州城坚不可破。”
“而今援兵将至,那也就是说,边关的武备存储即将耗尽,只要我们再加把劲儿,边关必破就在旦夕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