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关城头,此时已经日落黄昏,暮色如血覆上旌旗,为此地平添几分悲壮。
薛礼大步跑上城头,目光在浑身浴血的将士们间走了几个来回,因为紧张不安,喉结下意识的滚动。
夜风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吹得他衣摆猎猎作响。
可巡视半天,薛礼却始终没有找到那个熟悉身影,心底突然咯噔一声。
抱拳一拜,声音中难掩焦虑:“敢问几位将军,不知某家公子何在?”
话音刚落,三道目光同时朝他射来,锐如鹰隼,利似刀锋,扎的他脸上生疼。
只见郭孝恪身着单薄血衣,半倚在焦黑的女墙上,往嘴里送干果的动作骤然停顿。
而段志玄脸色惊疑,手里握着的酒壶不稳,倾洒半杯酒液。
至于王忠嗣,此时正抬着胳膊,满载暗红酒液的酒盏悬在唇边,迟迟未落。
三人并没有第一时间选择回应,而是在不停的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位青年。
见他身高七尺,挺拔健硕,神色举止中虽有些拘谨,但丝毫不见谄媚讨好之色。
不卑不亢,已然有了几分大家之风。
他们皆是武勋,混迹军伍更是十数年有余,看人眼光自然老练异常。
这位后生若好好培养,将来绝对是个顶尖的名将苗子。
只可惜,好苗子抢手,怕是已经有了师承。
“果真是个好苗子!”
郭孝恪眼前一亮,虎眸微微眯起,扫视着薛礼身上戎装。
又低头寻思一阵,总觉得这人眼熟,好像是从哪见过几面。
“看气度,应该是哪家精心培养出的贵子,在京城有过几面之缘。”
如此想着,郭孝恪心生试探之意,抬手将横刀插入青石砖缝。
火星迸溅间,还没从战场上完全脱离,一股裹挟着硝烟的杀意,如实质般朝扑面而来。
面对混杂着血腥味的杀气,薛礼只觉呼吸一滞,后颈寒毛尽数竖起,浑身肌肉已然紧绷。
虽说在徐有田、徐石头两位恩师的栽培下,他已经杀过人见过血,更亲自领兵参与了对别家探子的围剿。
但毕竟少不更事,不曾真刀真枪的实战过,心理素质还有极大上升空间。
此时直面沙场宿将的威压,一时间,薛礼只觉得如坠冰窟,豆大的汗珠顺着脊背滑落。
但心系自家公子安危的薛礼,心里根本不带一丝的担忧害怕。
不就是比后台么,除了陛下的皇子公主,天下谁比得上自家公子。
宿国公本领硬,翼国公本事高,曹国公又高又硬!
在巨大压力下,薛礼牙关紧咬,主动前踏一步,抬头迎上了郭孝恪的目光。
眼底迸发出挑衅意味,有本事就再猛烈点!
见此,段志玄眉毛一挑,饶有兴致的摩挲着手里酒盏,与身旁的王忠嗣交换了一个眼色。
心存考校之意的两人,憋不住笑的点了点头。
下一瞬,两人周身气势暴涨,配合郭孝恪恐吓这人,看看他能坚持多久。
可时间不过盏茶,三人便脸色怪异的收回了气势。
这人好像有点不对劲。
他们仨从军十载,手里人命不下数千,身上凶悍杀气已经腌到了骨子里。
再配合着一身掩不住的血腥味,光是平常审视都会让人心里不适。
更不要说是故意威吓,仨人一起。
哪怕是跟随王忠嗣多年的副将,见多识广,又习惯了这种若有若无的气势。
但在这种压力下待久了,同样也会大汗淋漓,脸色苍白。
换做寻常将士,那更是早该瘫软在地。
可这人却硬生生的扛住了。
只有最开始的时候,双拳紧握,浑身微微颤抖,肉眼可见的有些紧张。
但随着时间推移,这人脸色却愈发轻松。
到最后,甚至有力气反过来审视他们仨,简直是倒反天罡。
“有意思,今日真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了!”
段志玄突然放声大笑,引得一众将士们探寻目光。
但注意到是自家段将军后,见怪不怪的耸了耸肩,继续忙活自己的工作。
发泄完心中惊喜,段志玄一个箭步窜上前,颇为爱才的拍落薛礼肩上灰尘,赞道:
“不错不错,你姓甚名甚,出自哪家名门?”
见三人脸色严肃却不带一丝慌张,自家公子应该无虞,薛礼长舒一口气,暂时放下焦急。
恭敬回道:“见过三位将军,小子薛礼,还未起表字,如今投身曹国公府,幸得公子赏识,在他手下做个副手。”
“居然是监军大人的爱将!”
三人同时惊呼一声,态度瞬间一百八十度转变。
郭孝恪尬笑一声,紧忙拔起地上横刀,塞进案几小心收好,装作无事人。
王忠嗣慌乱中不慎打翻了酒壶,顾不上收拾,急忙上前问好。
段志玄更是直接拽过薛礼,按在自己的虎皮矮凳上,笑道:
“诶呀呀,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嘛,刚才多有冒犯,还请薛礼兄弟海涵。”
瞅着仨人突如其来的热情,薛礼简直是一头雾水。
但思来想去,八成是自家公子又用本事折服了三人,这才在爱屋及乌之下,对自己也有些亲近。
带着试探意味,好奇问道:
“不知某家公子身在何处,某看凉州战火才停歇不久,公子任职监军,责任重大,应该在此地坐镇才是。”
一听这话,段志玄失笑两声,语气中却不乏钦佩。
“薛兄弟别急,你家公子此刻怕是正给伤员剜毒呢!”
说着,他抓起酒壶猛灌一口,酒液顺着嘴角飞溅,感慨道:
“监军大人看着文弱,可论起舞刀弄棍来,那可丝毫不比我们这些武夫差上半点!”
王忠嗣嚼着干果,笑嘻嘻的指向郭孝恪:
“可不是呗,前儿个吐蕃攻城,咱们那监军大人,抄起刀来就冲了进去,刀起刀落,杀了个三进三出,还顺手救了老郭一命!”
说起这,郭孝恪干笑两声。
谁能想到哇,看似文质彬彬的后生,耍起刀来竟是那般虎虎生风。
和吐蕃精锐拼刀刚正面,直接用蛮力干折了对面锁骨,一刀下去直接枭首。
这换谁来,都要看的目瞪口呆。
瞅着郭孝恪一脸窘迫,段志玄不厚道的大笑两声,又道:
“监军大人年纪虽小,本事却是顶了天的。”
“等杀了几个吐蕃兵,过足了手瘾,又教会某们如何使用旱天雷后,便撂下守城的担子,跑去军医处当起了大夫。”
“啊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