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超握着佩剑的手骤然收紧,鎏金护腕撞出清响,目光如炬地盯着李儒:\"文优,这是何意?!\"凛冽的质问声裹挟着寒意,惊得阵前飞鸟扑棱棱四散而逃。
李儒负手而立,玄色长袍在风中猎猎作响,脸上却浮起意味深长的浅笑,那笑容如同蒙着薄纱,让人捉摸不透。他并未直接回应马超的质问,只是微微抬手,示意西凉铁骑齐声高呼\"谢陛下隆恩\"。震天的声浪中,马超看着将士们眼中闪烁的狂热,忽然意识到,李儒这看似突兀的举动,实则暗藏机锋。
待欢呼声渐弱,李儒终于缓步上前,折扇轻点掌心,字字如刀:\"君侯可知'非刘姓不可封王'?\"他目光扫过不远处王允惨白的脸,又落在刘协惊恐的眼神上,\"今日朝廷破格封王,看似荣耀,实则...\"话音戛然而止,却已让马超瞬间明白其中深意。
这封王的提议,就像一柄双刃剑,既给了西凉无上的荣耀,却也斩断了西凉与汉室最后的纽带。从此以后,即便马超从未有过异心,朝廷也绝不可能再信任他。天下悠悠之口,定会以\"非刘姓封王,当共击之\"的古训,将西凉推至风口浪尖。李儒这一招,看似为西凉争取利益,实则推着马超,向着自立为王的道路又迈进了一步。
马超望着李儒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心中五味杂陈。他握紧腰间佩剑,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这一刻,他终于明白,自己早已无法回头,西凉铁骑的未来,也将因此而彻底改变。
王允弓着背凑近车辇,蟒袍褶皱里还沾着方才摔落的尘土,浑浊的眼珠滴溜溜一转:\"陛下,这王爵不过是个烫手山芋。\"他枯瘦的手指在车辕上敲出哒哒声响,\"高祖定下'非刘姓不封王'的铁律,天下诸侯哪个不是盯着?如今给马超封王,表面上是恩赏,实则是将他架在火上烤——袁绍、曹操之流,岂会容这等僭越之事?\"
刘协攥着龙袍的指节发白,少年帝王咬着下唇不吭声,眼底却泛起几分挣扎。王允见状压低声音,带着几分蛊惑:\"况且西凉偏远,这'凉王'名号传出去,不过是画饼充饥。可若不封,马超手握十万铁骑,您的诏书出了长安城便成废纸,又有何用?\"
车外忽然传来西凉铁骑整齐的呼喝,震得车帘都微微发颤。刘协猛地抬头,看见李儒站在马超身侧,折扇轻摇间露出一抹阴笑,不由得心头一颤。他咬咬牙,终于挤出一句:\"司徒...用心良苦。\"
\"陛下英明!\"王允立刻堆起谄媚的笑,却见少年天子别过脸去,盯着案几上先帝留下的玉佩发呆。刘协喉结滚动,声音里带着压抑的苦涩:\"兄长在时,大汉虽危却尚有转机。如今我还未登基,便要行这等折损皇室威严之事...他日若不能重振朝纲,岂不让天下人耻笑?\"
王允刚要开口劝慰,忽听车外传来曹操爽朗的笑声:\"威侯既受封王,当饮此酒!\"酒香混着北风灌进车厢,刘协攥紧玉佩,指缝间渗出细密的血珠。车外,马蹄声与碰杯声交织,而他这个尚未加冕的天子,却在这方寸车厢里,眼睁睁看着大汉江山的裂痕,又深了几分。
曹操捧着酒盏大步上前,朗笑震落檐角残雪:\"恭喜威侯得此殊荣!他日若成大业,操定当执鞭随镫!\"话音未落,指尖却暗暗摩挲着杯沿裂痕——这笑容背后,藏着对西凉铁骑的深深忌惮。他深知,若想逐鹿中原,马超麾下那支令匈奴胆寒的劲旅,迟早会成为横亘前路的巨峰。可眼下兖州初定,袁绍虎视眈眈,陶谦屯兵徐州,此时与西凉交恶无异于自寻死路。不如顺水推舟,既卖了人情,又能借汉室规矩给马超套上枷锁。
马超握着鎏金酒樽的手微微发紧,目光扫过曹操眼底转瞬即逝的算计,又瞥见王允的窃窃私语。方才的纠结如潮水退去——若先帝尚在,他破长安后必废昏君、立新主,可这行径与当年董公又有何分别?如今李儒这一计,看似将他推向风口浪尖,实则天赐良机。天子亲口封王,便是将\"凉王\"之名刻入正统,总好过他日背负乱臣贼子的骂名。
\"借曹将军吉言!\"马超仰头饮尽烈酒,喉间发出畅快的大笑,酒水顺着衣襟滴落,在青砖上晕开暗红痕迹,\"今日既受封,他日若有需要西凉之处,曹将军只管开口!\"他刻意加重\"他日\"二字,惊得曹操举杯的手微微一颤。
寒风卷起满地残雪,王允望着对峙的两大枭雄,蟒袍下的双手搓出细密的汗。他深知,这看似皆大欢喜的局面,实则是将天下推入更深的乱局——但只要能借诸侯之手制衡西凉,汉室哪怕只剩空壳,也足以让他继续在乱世中翻云覆雨。
王允抬手虚引,蟒袍袖口滑落半寸露出鎏金腕扣,皮笑肉不笑道:\"既然威侯已无异议,我等便...\"
\"卢婉何在?\"马超突然沉喝,银甲在阳光下泛起冷芒。极光马不安地刨着蹄子,铁蹄与青石板相撞迸出火星,惊得并州狼骑纷纷握紧兵器。
吕布喉间发出不满的闷哼,方天画戟重重杵地:\"一个女子也值得...\"话未说完,曹昂突然抢步而出,锦袍染着干涸血迹,腰间佩剑剑随着急促喘息轻晃。
\"孟起兄长!\"他声音带着嘶哑,\"昨夜吕布纵兵劫掠卢府,家将典韦为护卢家老小,力战不退!\"说着扯开染血的衣袖,露出臂上狰狞伤口,\"若非我率亲卫及时赶到,只怕...\"
马超握缰的手青筋暴起,目光如淬毒刀锋般剜向吕布。后者顿时暴跳如雷,戟尖直指曹昂:\"曹子修!休要血口喷人!\"
\"够了!\"王允急得直拍车辕,蟒袍下摆扫过沾满尘土的车轮,\"威侯明察,定是误会!卢家小姐此刻安好,就在...\"他话音未落,西凉军阵中突然响起震天怒吼,将士们重重敲击盾牌,声浪震得城头灰泥簌簌而落。
李儒阴恻恻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游移:\"误会?并州狼骑身上鼓鼓囊囊的细软莫非是假的?\"他刻意拖长尾音,看着王允瞬间惨白的脸色,\"你是知道凉王与卢婉姑娘的情谊的,凉王的怒火,可不是几句空话能平息的。\"
吕布暴跳如雷,方天画戟高高扬起,横扫过西凉诸将,赤红眼珠几乎要瞪出眼眶:\"卢婉姑娘毫发无伤!长安都拱手相让了,还敢三番五次刁难!\"他脖颈青筋暴起如虬龙,胯下赤兔马受主人怒意感染,昂首发出震天嘶鸣。
这声嘶鸣如同一记战鼓,瞬间激起马王极光的凶性。只见马超座下神驹人立而起,前蹄凌空刨动,发出的长嘶声浪几乎要掀翻城头战旗。马超猛地将虎头蘸金枪往前一挺,盔甲碰撞声混着怒吼炸响:\"吕奉先!当我忘了长安连珠箭之仇?今日你还以为是昔日在长安之时...\"
\"且慢!\"王允连滚带爬冲到两阵之间,蟒袍下摆沾满尘土,\"凉王息怒!将士无眼,昨夜肇事者已伏诛!\"他转头冲曹操使眼色,额角冷汗顺着皱纹滚落,\"孟德公,您倒是说句话!\"
曹操眉头紧锁,余光瞥见身旁郭嘉轻摇折扇,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郭嘉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戏谑:\"明公此时与吕布结仇,无异于驱虎吞狼。兖州根基未稳,这头'猛虎',留着日后或有大用。\"
曹操神色微变,旋即朗笑上前,双手抱拳:\"威侯明鉴!吕将军性情刚烈,但绝无伤害卢家之意!\"他刻意加重语气,\"若有半句虚言,我曹操甘愿受罚!\"
马超寒芒一闪,手中佩剑如闪电般破空而出,直直斩向吕布面前的并州狼骑大旗。\"嗤啦\"一声,绣着并州狼头的玄色大旗拦腰而断,旗杆轰然倒地,惊起一片尘土。他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今日有言在先不战,便饶你这回!\"挺枪直指吕布,\"但下次见面——这大旗,便是你的下场!\"
吕布攥着方天画戟的指节发白,嘴里嘟嘟囔囔挤出一句:\"不过是手下败将...\"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尾音被呼啸的北风卷得支离破碎。他偷瞄向马超,见对方连个眼神都未施舍,心头无名火起,却又忌惮西凉军阵中如林的长矛,只得将满腔不甘咽回肚里。
马超轻扯缰绳,极光踏着碎步缓缓转身,银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他望着远处层叠的城阙,曾经执着的个人武勇不过是匹夫之怒。生死一线间的顿悟,让他明白真正的强者应执掌大势——就像此刻西凉铁骑列阵如山,无需挥刀,便已压得并州狼骑阵脚微乱。
马超驱马缓步靠近,玄甲上的碎冰在阳光下折射出冷光。曹昂瞳孔猛地一亮,像被点燃的星火,三步并作两步抢上前,锦袍下摆扬起的尘土都透着雀跃:\"孟起兄长!\"少年躬身行礼。
马超勒住缰绳,极光喷着白雾刨动前蹄。他凝视着眼前青年,对方眉眼间依稀还是洛阳卢府里那个追着他讨教枪法的少年,只是风霜在棱角分明的脸上刻下坚毅。\"可是曹昂?\"他试探着开口,声音不自觉放软。
\"正是我!\"曹昂几乎是跳起来,眼底泛着激动的光,\"我已取表字子修!\"话音未落,马超已翻身下马,厚重的银甲碰撞出闷响。带着寒意的手掌重重拍在他肩头,震得曹昂身形一晃,却笑得愈发灿烂。
\"好好好!\"马超连道三个好字,目光扫过曹昂染血的衣襟,\"当年那个缠着我要学枪法的少年,如今竟能护得卢师姐周全。\"他忽然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感慨,\"若卢公泉下有知,也该欣慰了。\"
曹昂胸脯挺得笔直,脸上泛起骄傲的红晕:\"那是自然!卢师于我有授业之恩,便是拼了性命...\"话未说完,忽觉气氛一滞。他转头望去,只见曹操负手而立,看着他们的眼神复杂难辨——既有对儿子成长的欣慰,又藏着对马超锋芒的忌惮。老谋深算的枭雄此刻暗自苦笑,终于明白马腾这儿子,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洛阳少年,举手投足间的霸气,已然是能搅动天下风云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