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尚书徐府外。
管家匆忙而来,面带难色,“相爷,衿音小姐自前日起便身子不适,一直卧病,恐难以起身呀......”
“病了?”
崔相神色稍顿,眼眸似剑,“无论如何,音儿都是我相府大小姐,既是病了,更该回府将养。”
说罢,他甩袖抬腿,提步朝府内走去,“本相亲自接音儿回去。”
管家神色一僵,跟上前去,“相爷,老爷他......”
“连你也要拦本相?”一想到先前在皇宫受的气,崔相怒从心中起,“音儿不过来徐府几日,便卧病在床,本相这个做祖父的岂能放心?”
“老奴不敢拦相爷。”
管家嘴上这么说,身子却没挪开半步。
堂堂吏部尚书府,就算对方是当朝相爷,就算两家有姻亲在,对方也不能当在自家后院一样,来去自如吧?
若传出去,岂不是打了他家老爷的脸。
正当崔相面上不悦愈发明显之际,徐郅介来了。
“相爷这是作何?”
他双手负于身后,身姿挺拔,神色不冷不淡,抬手让管家退下。
“作何?”崔相眯眼,质问:“徐大人,音儿这些日子以来,从未踏出过徐府?”
徐郅介毫不迟疑:“从未。相爷为何如此发问?”
被对方反过来质问,崔相本想当场发作,但想到如今朝局,生生压下怒气。
“本相在宫门外听了一则趣事,贤侄,你我二人何不移步坐下来谈?”
徐郅介抬手,“相爷请。”
......
茶室。
徐府茶室静谧,窗外便是竹林,蚊虫虽多,胜在阴凉。
管家入内,在香炉中燃起了驱蚊香,青烟袅袅,香气弥漫,沁人心脾。
崔相开门见山,“本相听闻,沈筝沈大人设了个甚‘慈善赛’,衿音也参与其中不说,更是豪掷几百两。”
徐郅介目露惊讶:“相爷从何处听闻?”
是哪个碎嘴子想对付沈筝?
徐郅介想了片刻,突然发现,此人好像不难猜。
“偶然听闻罢了。”看着袅袅青烟,崔相饮茶,“几百两罢了,无论是我相府还是你徐府都不差这点银钱,但贤侄,音儿终究是姑娘家,若是此事传开,于音儿名声有碍啊。”
“道听途说罢了,相爷不可偏听偏信。”徐郅介一口咬定,“自衿音来了府中,从未出过府门。”
崔相看了他许久。
躲在窗外偷听的崔衿音也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舅舅没出卖她。
虽然“干坏事”被祖父知道了,可她为何不愧疚,反而有一丝丝雀跃在心中呢?
挠了挠手上被蚊子咬的包,崔衿音继续偷听。
“那定是本相听错了。本相听管事说,音儿病了?大夫如何说?若是用了药都还不见好,本相这就进宫,请吕署令来给音儿瞧瞧。”
崔衿音心下一暖。
祖父还是关心她的,也不全是来问罪。
“已有好转,相爷不必忧虑。”她舅舅的声音传来:“相爷可是想接衿音回府?”
崔衿音双眼蓦然睁大。
她不要回崔府!
怎么办怎么办......若是她蹦起来反对,祖父便会知道她在装病......
抱膝蹲在地上打转的她,活像热锅上的蚂蚁。
正急着,头顶突然传来声响,心口一缩后,崔衿音僵硬抬头,视线与徐郅介对了个正着。
“嘿嘿——”无声尬笑。
“好大一只蚊子。”徐郅介瞪了她一眼,抬手关上了窗。
坐下后,他的话相当耐人寻味:“相爷还是......先处理好家事吧?”
崔衿音脚有些蹲麻了,伸腿解麻的同时挠了挠脑袋。
家事?
崔府能有什么家事?莫不是叔伯那边又在闹着要她父亲娶妻了?
这怎么行!
茶室内,宽大的袖口遮住了崔相紧握的拳头,“贤侄说笑了,我崔府向来内宅安宁,有何家事可言?”
徐郅介视线微偏,落在窗柩上,“相爷也说笑了,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谁家没点不足以为外人道的事?就像我徐府。外头都在说徐某宠爱外甥女大过亲生女儿,可外界又有谁知,若没长姐幼时教导,又哪来的当朝吏部尚书徐郅介呢?如今长姐已不在,衿音自是当得徐某的亲生闺女,相爷说呢?”
外头的崔衿音捂脸。
讨厌,舅舅知道她在外面,还说这些酸话。
其实她早已不记得母亲的模样了,只记得母亲说话总爱喘气,抱着她的怀抱有些硌人,但格外温暖。
同样的话落在崔相耳中,便全然变了味道。
徐郅介知道崔尚己的破事了。
徐郅介是在警告他,还是想与自己争夺崔衿音?
“贤侄放心。”他面上带笑,神色诚挚,“本相不会让音儿在相府受半点委屈。朝中还有些事需本相处理,既音儿身子不适,本相改日再来看她。”
徐郅介起身相送,“相爷请。”
崔相走后,徐郅介绕到窗外,“还不起来?”
崔衿音扶墙,姿势扭曲,“腿......腿麻了。”
徐郅介“哦”一声点头,“原来是蚊子腿折了。”
崔衿音立刻举起双手,“舅舅,这竹林蚊子好毒,您看我的手!”
本想再弯酸两句,但打眼一瞧,弯酸的话到了嗓子眼就变成了心疼,“蚊子咬你你都不知道打的吗?真是,跟舅舅进来涂药。”
崔衿音一瘸一拐地跟着他,嘟嘴道:“蚊子好脏,我不敢打。而且打蚊子要闹出动静,万一被祖父听见了......”
徐郅介取出药膏,用竹片蘸取,“就算被你祖父听见了,也还有舅舅在,舅舅能让你被发现吗?”
药膏清清凉凉的,崔衿音悄悄对手背吹气。
徐郅介也跟着她吹气,假装不经意问道:“衿音,你觉得崔府好......还是徐府好?”
本想说都好,但崔衿音想起了那一巴掌。
祖父那一巴掌,真的好疼。
舅舅还不知道。
“徐府......徐府好吧。”她道。
徐郅介眸光一闪,“今日不端水了?”
崔衿音愣了愣。
是啊......以前她虽然喜欢和舅舅待在一起,但也从未觉得崔府不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