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城西医馆里暖意融融,吴天翊抱着孩子刚进门,就见马三正站在药柜旁听大夫叮嘱。
那老者已从里间被扶出来,脸色虽仍苍白,气息却平稳了许多。
“小王爷!” 马三迎上来,低声道,“大夫说老爷子断了三根肋骨,万幸没伤着内脏,只是需得静养,万万动不得。”
吴天翊点头,看向老者时,对方已挣扎着要起身行礼,被他连忙按住:“老爷子躺着便是,不必多礼!”
老者眼眶泛红,浑浊的眼睛里噙着泪,攥着吴天翊的手老泪纵横:“世子爷…… 大恩大德,老汉便是做牛做马也报不完啊!若非您出手,俺这一家子怕是早被那恶贼害了……”
旁边的少妇也抱着孩子跪了下来,哽咽道:“世子爷的恩情,俺记在心里!往后只要世子爷用得着俺们的地方,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俺也绝不皱一下眉头!”
怀里的小丫头似是被气氛感染,伸出小手拍了拍老者的手背,咿咿呀呀地叫着,倒让沉重的气氛松快了些。
吴天翊将少妇扶起,又安抚了老者几句,转头对马三道:“这医馆附近找间客栈,你先送老爷子和嫂子过去住下,房钱先付了三个月!”
他从袖中摸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递给马三,“这里面的银两,够他们日常用度了。另外,你从护卫里挑两个可靠的,日夜守在客栈外,务必护他们周全 —— 张承宗那边,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是,小王爷!” 马三接过钱袋,郑重应下。
老者和少妇看着吴天翊有条不紊地安排好一切,感激得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望着他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敬重。
吴天翊没再多留,对赵一点了点头:“走吧,该去会会那位‘老朋友’了!”
赵一应声跟上,两人并肩走出医馆,玄色披风在雪地里扬起利落的弧度!
寒风卷着雪沫打在脸上,吴天翊却毫不在意,只望着远处巍峨的皇城方向,眼底的温和渐渐褪去,只剩下冰冷的锋芒 —— 张承宗的账,是时候该算了!
他心里清楚,与张承宗这老狐狸清算,是他在邵明城立威的第一步。
如今燕王府军威虽盛,可京中权贵向来视他们为 “弱藩好欺”,若不趁此时机展露锋芒,往后如何在这乱世立足?
这机会,他必须牢牢攥在手里!
只是这时,吴天翊眉头微微一蹙,按他的推算,负责接应的八百狼骑本该在半个时辰前抵达,可如今放眼望去,街头除了零星行人,哪有半分铁骑的影子?
“赵一,” 他侧头问道,“狼骑的传讯兵还没动静?”
赵一也正心焦此事,闻言摇头:“回小王爷,未见任何狼骑!莫不是路上出了岔子?”
吴天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眸色沉了沉,狼骑统领秦烈是他一手提拔出来的悍将,从不会延误军机,除非…… 遇到了不得不停的麻烦!
而此时的城郊密林里,狼骑统领秦烈正勒马立于雪地中,身后八百狼骑甲胄上的霜花在日光下泛着冷光,却无一人出声,只有马蹄踏雪的轻响。
他们被一队身着异域服饰的人马围在中央 —— 那些人高鼻深目,腰间悬着弯刀,看装扮像是西域的龟兹使团,可眼底的警惕与杀气,绝非凡俗使者。
“秦统领,何必这么剑拔弩张?” 为首的龟兹人操着生硬的汉话,举着酒囊晃了晃,眼底却淬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不过是北境来的粗兵,真当自己是金銮殿上的贵人?本使倒是想瞧瞧,你们这狼骑的骨头,有没有传闻中那么硬!”
他故意将酒囊往雪地里一摔,酒水溅起的冰碴子溅到狼骑的玄甲上,发出刺耳的脆响:“听说你们在北境杀了些蛮夷,就敢在邵明城外摆架子?今日若识相,乖乖让出道,或许还能让你们竖着进城 —— 不然,这密林里的雪,正好埋你们八百具尸首!”
这话狂妄至极,仿佛眼前的八百狼骑不是铁血劲旅,而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身后的龟兹武士纷纷拔出弯刀,刀身在雪光下闪着森冷的寒芒,与密林里隐现的伏兵形成呼应,摆明了是要寻衅发难。
秦烈的手猛地攥紧刀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北境的风雪里,他见惯了生死,却没受过这等当众折辱!
若不是谨记吴天翊的吩咐,他此刻早已挥刀将这狂妄之徒劈成两半!
“放肆!” 身旁的副手按捺不住,怒喝一声就要催马上前,却被秦烈死死按住。
秦烈冷哼一声,手按在刀柄上,指节泛白:“我家小王爷有令,入邵明城前不得滋生事端。尔等若再拦路,休怪我不客气!”
他心里早把这群人骂了千百遍 —— 若不是谨记吴天翊 “不得扰民、不得与外藩起冲突” 的命令,就凭这百十来号人,不够狼骑塞牙缝的!
可偏偏对方打着 “使团” 的旗号,贸然动手只会给小王爷添乱!
更让秦烈心头起疑的是,这帮龟兹使团怎么会认识自己?
方才那为首的高鼻男子喊出 “秦统领” 三个字时,他背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 他常年驻守北境,与西域使团素无往来,对方怎会知晓他的姓名?
更诡异的是,他们看狼骑的眼神,绝非对陌生铁骑的忌惮,反倒像是…… 早就摸透了底细。
方才那龟兹首领看似随意的一句 “狼骑的玄甲果然名不虚传”,竟连甲胄的制式都认得清楚!
要知道狼骑的玄甲是北境特制,甲叶衔接处的暗纹、肩甲的弧度都与京营禁军截然不同,寻常人根本看不出门道,这帮西域人却能一语道破,显然是做足了功课。
秦烈眼角的余光扫过两侧密林,心头的警铃骤然炸响 —— 方才马蹄踏雪时,他分明听见林子里传来几处极轻的异响,绝非鸟兽动静。
此刻再细看,雪地上的枯枝被踩出零星凹陷,树影晃动间,隐约能瞥见藏在树干后的暗色衣角,显然有伏兵!
“龟兹人怎会对我八百狼骑如此了解?还布了伏兵?” 秦烈手指在刀柄上敲得更急,心头的疑云几乎要凝成冰,“看这架势,是早就料到我们会从这条路走,故意设下圈套!这绝非偶然,定是冲着燕藩来的!”
他猛地勒住马缰,身后的狼骑立刻停下,八百人的队伍瞬间静得只剩风雪声。
秦烈转头看向那伙龟兹人,对方正假作整理马鞍,眼角的余光却始终瞟着他们,嘴角甚至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 显然是想激起自己怒气动手。
“统领,要不……” 身旁的副手压低声音,做了个 “拿下” 的手势,掌心已沁出冷汗,“这帮人不仅知晓我们底细,还藏了伏兵,留着怕是要坏大事!抓回去给小王爷审讯,说不定能问出背后是谁指使!”
秦烈喉结动了动,这个念头像野火似的窜起来。以狼骑的战力,正面击溃这百十来号龟兹人易如反掌,便是密林里的伏兵,也未必能讨到好,只要拿下为首的,不愁问不出真相!
可他目光扫过狼骑甲胄上 “燕” 字徽记,又想起吴天翊临行前的叮嘱:“入邵明城,万事以‘稳’为先,不可授人以柄!”
如今小王爷正处在风口浪尖,若是在城外与龟兹使团起了冲突,哪怕是对方先动手,传到御史耳朵里,少不得又要扣上 “擅动刀兵、欺凌外藩” 的罪名,反倒让那些对燕藩贼心不死的人抓住了把柄。
“罢了!” 秦烈咬牙,压下心头的冲动,对副手道,“让出道,按原计划进城!分出二十人,绕后盯着密林里的伏兵,看他们要往哪里去!”
他调转马头,声音冷得像冰:“走!先护小王爷要紧!这些人的账,迟早要算!”
八百狼骑再次动起来,玄甲在雪地里拉出一道黑色的线。
那龟兹首领望着他们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对身边人用龟兹语低语:“果然如大人所料,秦烈不敢动手。通知城里,燕藩的狼骑…… 到了!”
密林深处,伏兵见狼骑远去,悄然退了出来,为首者对着龟兹首领躬身行礼:“大人,是否要追?”
“不必!” 龟兹首领摇了摇头,目光阴鸷地望向邵明城,“哼,我们答应那人做的已经做到了,只是秦烈不上当,那就不能怪我们了!”
“走,让他们汉人狗咬狗!” 说完领着那些人往远处狂奔而去,马蹄踏碎积雪,留下凌乱的辙痕。
可他们没注意到,不远处的断崖后,二十几骑玄甲狼骑正缓缓露出身影。
那些狼骑个个面色冷硬如铁,头盔下的眼神比林间的寒风还要凛冽,方才龟兹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钻进耳朵里,甲叶下的手早已按在刀柄上,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
为首的正是秦烈派来的副手,他嘴角噙着一抹冰寒的笑,目光如鹰隼般锁定龟兹人远去的方向 —— 这群蠢货,真当狼骑是好惹的?
“统领有令,” 副手低声开口,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咬住他们,别惊动,看他们往哪钻!”
“是!” 二十几人齐声应和,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千钧之力。
玄甲与雪地几乎融为一体,只有马蹄踏在厚雪上的轻响,像猎食的狼群般无声追了上去。
他们腰间的佩刀在树影里偶尔闪过一丝冷光,眼底的杀意已浓得化不开 —— 敢算计小王爷,敢辱狼骑,今日便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撕下他们一块肉来!
前方的龟兹人还在得意地交谈,浑然不知身后已缀上了索命的影子!
而这二十几骑,将是吴天翊插在暗处的一把刀,迟早要刺穿这场阴谋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