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驾!”
残阳如血,将天边的彤云烧得透亮,天空中,零零散散的雪花缓缓飘落,逐渐覆盖了官道两侧的草丛。
“快!撤!”
魏延满头大汗,领着残余的汉军从此处一晃而过,座下战马已经疲态尽显,粗重地喘息着,口鼻间喷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迅速凝结……
左臂经过简单包扎的伤口,在连续的长途奔袭之下,又渗出血来,将麻布染得殷红一片,而腹部的剧痛更是让他额头冷汗涔涔,但却丝毫不能浇退他胸中的怒火。
青枫林一役,他魏文长竟败于曹真之手,真是他魏延从军以来的奇耻大辱!
想到这里,魏延回头望了一眼身后士气低落的汉军,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与不甘……
“曹子丹!此仇不报,我魏延誓不为人!”
魏延暗暗发誓,但此时他能做的只有趁着这大雪尽快摆脱曹真的追击,与法正或荀攸的主力汇合再找机会找回场子……
与此同时,在汉军后方十里外,曹真亲率魏军精锐,卷起漫天烟尘,如一群饿狼般紧追不舍。
“快!追!”
此时的曹真虽然也浑身浴血,但眉宇间却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
毕竟今日一战,他曹真不仅成功伏击了如日中天的汉将魏延,更亲手将其重创,一雪前耻,大涨了魏军的士气。
“将士们!如今的魏延已是强弩之末,随我追上去,斩下他的首级,献于陛下!”
曹真右手高举长槊,厉声呼喝,麾下魏军士气如虹,速度再次加快,冒着小雪继续追击。
然而,正当两军一逃一追,逐渐靠近芍陂南侧山麓之时,初时只是零星的雪沫逐渐变大,鹅毛般的雪花席卷而下,铺天盖地般,很快便将大地彻底染成一片苍茫……
寒风呼啸,卷起鹅毛大雪,打在脸上如同刀割。
在大雪的吹拂下,魏军追击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步魏军卒在积雪的官道上深一脚浅一脚的前进,同时缩紧脖子,抵御着刺骨的寒风。
“将军,雪太大了!我们还回六安吗?”
曹真副将策马赶到曹真身侧,抹了一把脸上的雪水,满脸焦急:“我军将士连日奔波,早已人困马乏,如今又逢大雪,道路难行,再追下去,恐怕……”
曹真勒住马缰,抬头望了望昏暗的天空和漫天飞舞的雪花,眉头紧紧蹙起,魏延的残兵就在前方不远,此刻放弃,他实在心有不甘。
但副将所言亦是实情,从他们离开六安开始,一路疾行埋伏、追击,几乎都没有休息,如今早已疲敝,在这等恶劣天气下强行追击,反而可能被对方抓住机会反戈一击……
他沉吟片刻,看了一眼身旁已经冻得有些发抖的士卒,长叹一声……
“罢了!天意如此,非人力所能强求,六安也不可守,我们就不用再走回头路了……
传令下去,全军停止追击,就在这芍陂南麓寻个背风之处,安营扎寨,暂作休整!待雪势稍歇,再与文稷将军取得联系,合兵一处!”
“喏!”
副将如蒙大赦,连忙传令下去,魏军士卒闻令,也纷纷松了口气,拖着疲惫的身躯,在漫天风雪中开始搭建营帐,生火取暖。
曹真选择了一处背靠山壁、可以稍避风雪的凹地作为临时营地。
因是临时驻扎,又是仓促之间,营防自然谈不上多么严密,只是派出了几队巡逻兵,在营地四周警戒……
魏军士卒大多直接钻入帐篷,围着火堆,烤着冰冷的干粮,希望能尽快恢复体力。
就连曹真自己一屁股坐在地上的时候,也感到两胯间一阵疼痛,显然这两日的奔波与激战,也将他的体力消耗不少。
然而,曹真并不知道,就在他下令扎营休憩之时,一支幽灵般的队伍,正借着风雪的掩护,悄悄地从肥水方向摸了过来……
这支队伍约莫两千余人,为首一人,正是汉将丁奉。
此时的他们身上并未着甲胄,而是穿着厚实的布衣,头上戴着简陋的头盔,手中紧握短刀。
这种装束,既能抵御严寒,又减轻了身上的负重,手中的短刀更利于在复杂地形和狭窄空间内近身搏杀。
原来,就在太史慈奇袭合肥得手,汉军会师合肥后,汉军主力虽然还不能出发,但他却已经提前命令陆逊率水师沿肥水西进,直奔芍陂方向。
同时又命丁奉率领步卒,轻装简从,沿陆路秘密穿插,与陆逊互相照应。
丁奉为人骁勇,心思亦是缜密。
当他从锦衣卫处得到魏延冒进追击曹真的消息后,便心知不妙,当机立断,率先领本部两千精锐,自肥水南岸下船,昼伏夜行,冒着风雪,向芍陂行进……
没过多久,他便在此地遭遇了惨败的魏延,在魏延处获得了足够的情报后,丁奉告知了魏延陆逊所在的位置,就领着汉军悄悄地朝着这里潜行而来。
果不其然,行至芍陂南麓,丁奉便发现了曹真大军安营扎寨的踪迹。
“将军,前方三里,发现魏军营地!看旗号,正是曹真所部!”
“好!”
丁奉闻听斥候的汇报,眼中精光一闪,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传令下去,全军噤声,借风雪掩护,悄悄摸过去!今日,便是我丁奉扬名之时!”
随后,汉军士卒在丁奉的带领下,踏着厚厚的积雪,向着魏军营地潜行而去。
这天晚上,这漫天的风雪成了他们最好的掩护,巡逻的魏军哨兵被冻得缩手缩脚,再加上视线受阻,根本未能发现汉军的到来……
直到汉军先头部队摸到魏军营寨外围的鹿角丫杈时,一名负责了望的魏军哨兵才察觉到了异样……
“谁?”
他警觉地探出头去,正想仔细查看,一支冰冷的短刀已经无声无息地抹过了他的咽喉。
“呃!”
“敌……!”
那哨兵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便颓然倒下,但终究还是发出了一丝声响……
“敌袭!”
另一名哨兵终于还是发现了异常,凄厉的呼喊声骤然划破风雪夜的宁静!
“咚!”
“咚!”
“咚!”
魏军营中,急促的警报声瞬间炸响!
“现在才发现,已经晚了!”
丁奉狞笑一声,从雪地中一跃而起,手中短刀前指,厉声高喝:“将士们,随我杀!破曹军,擒曹真!”
“咻……啪!”
一朵绚烂的烟花在漆黑的夜空中猛然炸开,那是汉军进攻的讯号!
“杀啊!”
早已蓄势待发的两千汉军士卒,纷纷自雪地暴起,手持短刀,飞速向着魏军营垒突进!
由于没有甲胄的束缚,他们在雪夜中的速度极快,身形灵活的躲避着魏军释放的箭矢,展开了反击!
灵活的短刀在汉军的手中玩出了花,轻巧的划过魏军士卒的咽喉、胸腹,当即毙命!
“敌袭!”
“敌袭!”
“快反击!”
魏军军营中已然大乱,许多士卒衣甲不整,甚至还在睡梦之中,便被这突如其来的喊杀声惊醒。
他们仓促间抓起兵器,冲出帐篷,却发现四周早已是汉军的身影。
狭窄的营帐之间,积雪覆盖的地面,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阵型。
魏军的长枪大戟在这样的环境下施展不开,反而成了累赘,而汉军的短刀却如鱼得水,灵活狠辣,每一次挥舞,都带起一蓬血花!
“稳住!都给我稳住!结阵!结阵御敌!”
曹真被亲兵从睡梦中唤醒,听闻汉军雪夜袭营,又惊又怒。
他匆忙披上甲胄,提着长槊冲出帅帐,试图指挥混乱的部下组织抵抗。
然而汉军的攻势实在太过迅猛和突然,其中丁奉身先士卒,手中短刀上下翻飞,如入无人之境,所过之处,魏军士卒纷纷惨叫倒地……
更关键的是,他专门挑那些试图组织抵抗的魏军将校下手,几个冲杀下来,魏军的指挥体系便已濒临崩溃……
“将军!顶不住了!汉军太凶悍了!快撤吧!”
一名浑身是血的副将冲到曹真面前,带着哭腔喊道。
曹真刚刚大胜魏延,正气势如虹,岂能就这么跑了?
他怒吼一声:“撤?撤什么!这一伙汉军充其量不过两千多人,连甲都没有,他凭什么跟我打!随我迎战!”
说罢,曹真挥动着手中长槊,向丁奉杀来。
丁奉见曹真如此悍勇,不退反进,眼中战意更盛!
他毕竟年轻气盛,如今魏军大乱,曹真战功就在眼前,更是杀红了眼,手中双刀交错,身形如电,避开魏军士卒的围堵,亦直扑曹真而来!
“曹子丹!纳命来!”
曹真怒吼一声,长槊横扫,试图将丁奉逼退。
俗话说,一寸短一寸险,这短刀与长槊相比自然要更加危险,但或许是丁奉胆大心细,他抓住长槊转圜不变的特点,不停地与曹真拼着近身战,就没让曹真离开过他短刀的范围!
只见长槊直刺而来,丁奉却一点不慌,猛然低头,而后右脚发力,猝然前冲,双刀一上一下,巧妙地避开槊锋,其中一刀更是贴着槊杆滑过,刀尖袭向曹真!
“噗嗤!”
一声短刀入肉,鲜血瞬间喷溅而出,染红了曹真的甲胄。
“哼!”
曹真闷哼一声,右臂巨痛,长槊险些脱手,他强忍剧痛,反手一槊,强行逼退了丁奉……
但这一刀,已然重创了他的右臂,曹真已然失去了再战之力。
而随着主帅的重伤,魏军军心再振,被丁奉这三千连甲胄都没有的步卒狠狠压制!
“撤!传令全军!准备撤退!”
眼看魏军已经接近崩溃,而自己又重伤在身,曹真自然下令撤退,可就在这时,营外突然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喊杀声,声势之浩大,远超丁奉所部!
“曹真休走!魏延在此!”
只见风雪之中,一面“魏”字大旗猎猎作响,紧接着,无数汉军骑兵如潮水般涌入营地!为首一将,正是去而复返的魏延!
在他身后,陆逊率领的汉军也紧随而至,他们如同两道洪流,瞬间将魏军营地彻底包围!
原来,魏延在青枫林败退,又从丁奉口中得知了陆逊的踪迹后,他的心中越发憋闷……
在找到陆逊所部后,他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便立刻向陆逊要求自己与他随行,援助丁奉,要杀个回马枪,一雪自己的耻辱。
陆逊见他战意高昂,又考虑到曹真新胜之后必有松懈,且丁奉已然先行一步,便同意了他的要求,亲自带着汉军水师上岸,一同直奔芍陂而去。
此刻,魏延带着满腔的怒火与复仇的渴望,再次扑向曹真!
“哈哈哈!曹子丹,纳命来!”
与此时魏延的兴奋不同,已经负伤的曹真见魏延去而复返,身后更是跟着大批汉军生力军的时候,脸色大变,一下子慌了起来。
毕竟他麾下士卒本就被丁奉杀得胆寒,此刻再遇魏延这等凶神,如何是其对手?
“将军快走!我等断后!”
风水轮流转,正如当初青枫林伏击魏延之时一般,在曹真遇难之时,能顶上来的自然只有曹真自己的亲兵……
“螳臂当车!”
魏延大喝一声,刀光闪过,那几名亲兵已然身首异处。
曹真见状,再不敢有丝毫恋战之心,拨转马头,带着残余的魏军,向芍陂方向拼命逃窜,至于困在此地的魏军,他再也管不了了,如今只有尽快与文稷汇合,才有活命的希望……
随后,丁奉、陆逊、魏延合兵一处,对溃逃的魏军展开了疯狂的追杀。
雪地之上,血迹斑斑,尸横遍野,曹真拼死冲杀,最终在亲兵的拼死掩护下,带着不足两千人的残兵,狼狈地从魏延三人的包围圈中逃出……
此役,汉军大获全胜,一雪前耻,不仅成功击溃了曹真所部,更重新拿下了六安城,彻底切断了寿春、芍陂与庐江郡的联系。
而曹真在损兵折将,元气大伤,只能在与文稷取得联系后,与文稷分驻芍陂。互为犄角……
淮南战局的天平,已然彻底向汉军倾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