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
“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一千个观众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同一首诗,由不同人在不同心境时读出,也有百般滋味,千番区别。
酒与剑,重任与梦想。
念与责,道心与承担。
诗中前四句的百转千回,一时间,便将此刻情绪无比敏的感童玄命的心给缠上。
看看手中空了的酒坛,又看了看那不曾持剑,其实却无时无刻不曾持着剑的手。
此刻的童玄命感同身受,亦是心有茫然。
只此四句,定是那苏瑾为他所做,童玄命反正是这么认为的。
也就童老爷子不是女的,否则在这般攻势下,二人之间关系怕不会朝奇怪的方向展开……
而人所求之友,其臻不过有二:悦己者,与知己者。
而那九圣宗主,以诗为赠悦于己,以诚为器知于己。
此刻的童玄命便终于麻了……
又继续往下读。
“欲渡神河冰塞川,将登太玄雪满山。
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
童玄命看着信,接着轻声的唱
“行路难!
行路难!
多歧路,今安在!?”
“长风破浪会有时……”
“直挂云帆,济沧海……”
……
他不是填鸭背书的学生,而是得遇知己,品其赠礼的神话之境。
他更觉出,这诗中有些字写的平仄韵调有缺,破坏了其整体美感。
却不妨碍他心中生出各种情绪。
感动,振奋,恍惚,终有所悟。
似有针对他困顿已久性之修行的临门一脚,蓄势待发,却终究无法踢出。
可信中内容,却还有不少。
于是强捺下细品此诗的冲动,他接着往下读,似读着一份绝世神功。
“童老,剑与酒,念与责,何曾相悖?又何曾冲突?
初心不忘且阅尽千帆,若能归来依旧少年,未必不能得其始终。
且容苏某狂悖,道与君听:
罇,终有所限;酒,亦有尽时。
却道,何为罇?何为酒?”
“金玉粗瓷不为限,盏中玉液或浊浆,帝王匹夫皆饮得,醉后不过梦一场。
可酒之道,却何止于此?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此为道。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此亦为道。
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此何曾不为酒之所至,其中之道?
酒者,胆也,肆恣也,乃‘醉后不知天在水,疏狂敢笑人世间’之大自在豪壮也。
可苏某却觉,这些听来终是浅,欲将拙见与君听。”
“某,愿以天下苍生之安居乐业为曲,酵出太平盛世之琼浆!
某,愿以江山社稷之九州巍峨为罇,斟满人族昌盛之玉液!
某!愿负众生责战天外魔,执手中剑平天下苦,以此界山河厚土承黎庶万家灯火,与亿兆子民共饮!
不醉不休!”
“酒神所贪,何止那杯中之物?
酒神所图,又何止这浅薄之乐?
仗剑纵红尘,涤荡魑魅魍魉;倾酒于江海,赠饮莘莘万民。
且看那时,一饮尽江河,再饮吞日月,千杯醉不倒,唯我酒剑仙!童老可觉,这酒道与剑道,可还有半分相悖?
此【酒】,亦乃某所欲酿,名为:天下太平,海晏河清!
不知童老未来,可愿与某共饮?”
……
信至于此,笺由未满,纸却重千般。
童玄命坐于原地,依旧保持着抬臂姿势,半晌无言,便任由车辇继续前行着,石雕般凝固。
似陷于沉思,似顿于所悟,竟觉不出时间流逝。
也不知过去多久。
直到车外传来叩门之声,继而响起属下的恭敬汇报:“老祖,皇城到了。”
自家这位北国皇族族长心情必然很差,之前他大骂武烈帝时可没藏着掖着,这一路归途更半步不曾踏出车辇,其心情之差可见一斑。
如今谁不怕惹火烧身?
所以心惊胆颤的很,这汇报之人自也如此,自然小心翼翼。
哪曾想,这汇报却无半点回应。
“老祖?”属下硬着头皮,再次汇报。
依旧没有回应,车内之人安静的像死了一般。
这属下,他怕啊。
深呼吸一口,正欲壮着胆子,提高音量再汇报一次。
哪曾想,还不曾施为,车内却传来大笑之声!
这笑声起的突兀,更满是畅快,不似自家老祖行为,直将那下属差点吓尿。
但那声音,又的确是童玄命的。
“哈哈哈……”
酒坛落地碎裂之音乍响,蓬勃能量似被赋予新的生命,辐射而出!
似骂似谑的言语被那笑声带着,也自响起:
“好你个苏瑾,耍手段耍到老夫身上来了!”
“天下第一大忽悠,此世绝顶画饼王!
你这小子这是想干嘛?
大齐极运文道者,中原科举第一人,玛羌国寺之佛子,魔门九宗一统人!
当初你引发的那天地异象,老夫还只以为你乃天命眷顾者,或将成为中原之主。
如今看来,你的野心可远不止于此啊!
你这是想要做……想要做那……哈哈哈……”
童玄命越笑越控制不住,无比畅快,笑得酣畅淋漓。
可说话的声音却闸刀般止住。
而那戛然而止的后续,不再响于外界,却响于他心间。
简简单单,只有两字。
人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