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周举人的轿子在自家门前落下时,轿帘几乎是被他带着火气掀开的。
他一脚踏进门槛,青布长衫的下摆扫过门边的石墩,带起些微尘土,脸上那股子文绉绉的温和早已被铁青取代。
“相公!”正坐在堂屋灯下做针线的蔡文姬闻声抬头,手里的绣绷“啪”地搁在桌上,快步迎上去,
“那铺子的事怎么样了?赔钱了没?”
周举人一把挥开她要搀扶的手,重重往太师椅上一坐,茶盏被他拂得在案几上转了半圈,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别提了!晦气!”他喘着粗气,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那姓苏的掌柜不知好歹,不仅不肯给钱,竟然还敢报官!当着差役的面,害我赔了一百五十两,白白让我受了顿冷言冷语!”
蔡文姬脸上的急切瞬间凝住,随即涨得通红:
“报官?他一个买铺子的乡下人,没权没势的,竟敢报官?!”
她猛地提高了声音,双手叉在腰间在屋里踱了几步,
“这还不是怪你那好哥哥!分家时就没安好心,那铺子本就该全归我们,他偏要分走一半,如今倒好,我们拿着那点钱供你科举、打点人情,哪里够用!”
她越说越气,声音压低了些却更显尖利:“还有你娘,生前也是个没用的!若她当年肯拉下脸去求求姨夫,给你铺条路,我们何至于如今要靠诈这点钱度日?
如今倒好,你去讹钱还倒赔了钱。
相公,此次科考你一定要努力,等你高中,看你哥哥嫂子好意思来和我们说话。
不就是拿银子打点一下吗!不给还竟然和我们分家。”
她气呼呼的坐下,想到那赔出去的银子,心疼不已
“那姓苏的看着老实,竟是块啃不动的硬骨头!相公,这气能忍吗?”
周举人闷头灌了口凉茶,喉结滚动着,想起今日为了堵那铺子的门,丢了这么大的人,差役来了,反倒掏了他一百五十两银子赔礼,更是心头火起。
“忍不了?那可是一百五十两,够请两次先生了!”
蔡文姬眼珠一转,忽然凑近他,声音压得极低:
“相公,硬的不成,咱们不会来软的?”
她往门外瞥了眼,确认孩子不在近处,才接着道,
“城南那几个乞丐,还有西街的李三麻子,平日里就靠着讹人过活,找他们去那铺子里闹几场,吓吓他,我就不信那姓苏的不求着我们买平安!”
周举人眉头一动,手指在膝盖上敲了敲。
这法子虽不入流,但此刻他满脑子都是白白损失的银子和今日受的气,倒觉得是个痛快办法。
“能成吗?别再闹到官差那里去。”
“放心,”蔡文姬拍着胸脯,
“让他们见好就收,只捣乱不伤人,官差来了也抓不到实证,顶多骂几句。那姓苏的要想安稳做生意,迟早得掏钱!
再说了,乞丐到处堵门要钱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周举人狠狠一捶桌子:“好!就这么办!”他扬声喊来管家,“去,找城南的刘花子和李三麻子,说我有笔生意找他们做,让他们今晚就来见我。”
管家应声而去,屋里只剩下夫妇俩阴沉沉的算计,烛火在窗纸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街对面的茶馆二楼,苏嫣然放下手里的茶盏,看完了热闹,有点意犹未尽的感觉。
“果然低调出来才有意思。”
碧落抿唇轻笑
“主子,您真是的,连自家的热闹都看。”
“那怎么了?谁不爱看八卦,我觉得这事没这么容易了。”
隔着窗棂望了眼不远处自家铺子,唇角勾起一抹冷峭。
方才周举人在铺子里闹得那出,她在这儿看得一清二楚。
都卖出去的铺子也要来无礼搅三分,这种没底线的烂人,可不会轻易放弃。
“主子,您是说那周举人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碧落低声道。
“嗯。”
苏嫣然站起身,淡淡吩咐:
“让人和他说一声,那几个店小二不行,遇上事只知道躲。”
她想起刚才那些伙计缩在柜台后,只让掌柜上前交涉的模样,眉头微蹙,
“让人去庄子上一趟,从庄子里那些军队退下来的人里挑几个机灵的,明早就来铺子里帮忙,做小二,护院。”
那些从军中退下来的汉子,哪个不是见过血的?光那气势就让人畏惧。
若是再来捣乱的总比让他这便宜爹硬扛强。
“哎!放着庄子里那么多可用之人不用,偏在外面找人,真是服了他。”
碧落:“您只让老爷出来找铺子,把铺子开起来,庄子上他可做不了主,管事也只听您的呀!”
“那他不会跟管事要人?我还能不给人啊?”
碧云跟着苏嫣然下楼“老爷肯定也想把事情做好,想您夸奖呢!您都说了,不让他打着您的旗号。”
“呵!还是太迂腐了。”
她想,要是她肯定不会雇外人,直接找庄子里的人。
虽说不让打神女的旗号,可大家都在庄子里住,虽然不是所有人知道他是神女的爹,但起码知道都是神女的人,自己人,干什么都会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