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不回去睡觉,怎么又把他叫住了,那肯定是有事呗。石宽立马开口问道:
“没看见木德,爹,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让我帮忙啊?”
“没九(没有)。”
沉默了这么久不吭声,文老爷的喉咙里卡了一大口痰,说起话来更加含含糊糊的,别说是石宽听不懂,他自己都有点听不明白。
听不懂没关系,还可以猜嘛,石宽居然还真猜对了,他走到文老爷身后,推着就走。
“没有啊,那你是想见二姨娘吧,我推你过去。”
文老爷是想和石宽说点事,可他又说不清楚,那去找杨氏也好,反正得让杨氏帮忙翻译,他也就不吭声了。
“二姨娘,你在哪儿呢,二姨娘。”
推着文老爷,石宽一路大喊着。
“谁找二太太呀?”
秋菊的声音从茶房那边传了过来,紧接着人也出现了,迈着轻快的小碎步跑了过来。她看到是石宽,就又说:
“是石姑爷呀,我家太太在茶房呢,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我爹找她,推他过去吧。”
有秋菊在,那肯定得让秋菊来推文老爷呀,石宽松开了手。他本来想在这儿等着,告诉秋菊一会儿有事。可又一想,都到这儿了,不去跟杨氏打个招呼,好像不太好,就又跟了上去。
秋菊可太不情愿推文老爷了,可又不敢不听话,推着就往前走,也不看路,管那车轮碰到什么。
这院子里的路没铺青石板,虽说也挺平坦的,但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石头啊、泥土啊凸出来,轮椅摇摇晃晃的,把文老爷晃得东倒西歪的。
石宽看出秋菊有点情绪,心想可能刚才是被杨氏骂了。被晃的是文老爷,他也懒得理。
到了茶房,看到杨氏十根手指用树叶包着,表情却是蛮轻松的,不像是受伤的样子。石宽就有些疑惑,问道:
“二姨娘,你这是怎么了?”
“呵呵呵……秋菊这丫头非要给我染指甲,我拗不过,那就俏上一回呗。”
杨氏把十根手指举起,晃了晃,走出了茶房。
秋菊松开了文老爷,走进那茶房里,把桌子上那一堆凤仙花拢成堆。
“原来是染指甲啊,你又不老,染了更好看,爹找你。”
杨氏没有生养过,身材就像少女一般,一点都不显得臃肿,要是更加注重打扮一些,说是哪家的小姐,那不认识的人还真的以为是呢。石宽不由的往她身上多看了几眼,脑子里无耻的又回忆起了之前的事。
“找我干嘛?”
杨氏却看向文老爷,有着一丝的疑惑。不久前才把文老爷从房间里推出来,文老爷爷说想去树荫底下纳凉,还说想一个人静静的,怎么才这点工夫,就又要找她了。
文老爷抬手指了一下前面,喉咙里发出碾石般的声音:
“泪果老见面,果九挂和侄官捉。(推我到前面,我有话要和石宽说。)”
“原来是有话要和我说啊,那我来推吧。”
杨氏十个手指头还包着树叶呢,石宽就把文老爷往前推去。这要避开下人说的,应该是蛮重要的事,他也有些期待。
走了好远,文老爷抬手示意停下,又发出了那种含糊不清的声音:
“侄官,果该里的姜了?(石宽,我给你的枪呢?)”
这话把杨氏都搞得有点愣了,马上问道:
“你问这干嘛?你碗都抓不了,还想拿枪,你想打谁呀?”
“果么九,果六冷冷,恋来转侄,姜四灵生子,料拉搂搞。(我没有,我就问问,现在乱世枪是命根子,让他守好。)”
文老爷是让木德去买枪,这么久了也没有一点眉目,心里有些着急。今天看到石宽,想起了石宽的枪,也就问一问,还真的没什么其他的事。
“你爹说现在是乱世,枪是命根子,让你好好守着。”
在龙湾镇,还是一片岁月静好,可听别人说外面到处都在打仗,还真的是乱世。龙湾镇应该不会平静太久,始终有一天是会打到这里的,杨氏也觉得既然有枪,那就要留着好好的防身。
石宽却以为文老爷要把枪收回,其实一年多来,他也不怎么玩枪了,特别是现在文贤莺又怀孕了,他就更加不想把这凶器带在身上。文老爷想要收回,那就送回去吧,他说:
“枪我放在家里,每个月都会拿出来上一次油,爹你是想要吗?想要回头我给你送来。”
文老爷当然想要枪,可不是这种抓起来都费劲的毛瑟手枪,他想要李连长那种又短又小,灵活轻便的。他摆了摆手,鼻子里猛的吸进了一半的气,立刻又倒转过来,吐出了喉咙里那黏黏的浓痰,让自己的声音更加清晰一些:
“胡要种来,里六着。(不用送来,你留着。)”
这句话果然清晰了许多,都不用杨氏翻译,是宽就能听懂了。
“那……那我就留着。”
“嗯,追果回李。(嗯,推我回去。)”
文老爷真有点后悔问石宽了,他晃了一下脑袋,伸手拽住了杨氏,让杨氏推他回房间去。自从瘫痪了之后,他就没有以前那么沉得住气,这么沉不住气,想要弄死文贤昌报仇,谈何容易啊?
杨氏推文老爷回去,石宽却愣在了那里。文老爷无缘无故和他说枪的事,真的只是说说吗?
他慢慢的往茶房走,脑子里在琢磨文老爷为什么会说枪的事?只是怎么琢磨,那也琢磨不透。
“石姑爷,老爷他回房睡觉了吗?”
耳边传来了秋菊的声音,石宽这才发现已经走到茶房了。他回道:
“是的,我二姨娘推他回房休息了,你什么时候回家,回家帮我给你姐捎句话,你姐夫写信回来了,还汇了回来了一张汇票,有五千元呢。”
“我姐夫写信回来了?信呢?在哪里?”
有小申的消息,秋菊就像是听到自己丈夫的消息一样,激动万分。
“瞧你高兴样的,你认识字吗?给你看。”
秋菊的样子,像极了小孩子分到糖瓜一样,石宽都想伸手在哪鼻梁上刮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