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朝阳刚跃过办公楼顶,金色的光线斜斜切进窗内,在周永安摊开的文件上投下一道亮边。他指尖捏着钢笔,笔尖悬在纸面半寸处,迟迟没有落下,眉头微蹙,显然心思没完全放在文件上——中组部突然空降一个代理市长,现任市长还没有调整的通知,这就开始安排了一位市长,这动静未免太急了些。
“咚咚。”两声轻叩门响得恰到好处,不疾不徐。
赖文才推门进来时,手里的笔记本已经翻开在空白页,笔捏在指间随时准备记录。他脚步很轻,几乎没发出声响,走到办公桌前站定,声音压得平稳:“头,省组织部刚来的通知,上午十一点,组织部副部长亲自带队,送代理市长林骁霖和市组织部长闫明到任。”说完,他低头快速在本子上划了个重点符号,抬眼时目光稳稳落在周永安脸上,等着指示。
周永安指尖的钢笔终于落在纸上,却只是轻轻点了点,并未写字。他抬眼看向赖文才,语气听不出波澜:“通知后勤,按标准准备接待,别出纰漏。”顿了顿,又补充道,“茶水用去年的明前龙井,副部长爱喝这个,记得提前温好杯子。”
“好的,头。”赖文才立刻在笔记本上添了行小字“龙井、温杯”,笔尖在纸面划过的声音很轻。
“再让陈丰和李书记过来一趟。”周永安拿起桌上的红笔,在文件一角画了个圈,那是需要重点讨论的事项,“就说有新情况碰个头。”
赖文才记完抬头时,眼角余光瞥见周永安指尖的红笔在圈旁顿了顿,指节微微泛白——他跟着周永安多年,知道这是对方心思加重的信号。
“还有,把你手头的工作计划给我一份。”周永安的目光回到文件上,却没再动笔。
赖文才早有准备,从笔记本夹层里抽出一张折得整齐的A4纸,双手放在桌面上推过去:“刚整理好的,您过目。”纸上的字迹工整,条目清晰,连预计完成时间都精确到了小时。
周永安拿起计划书,指尖在“干部档案复核”那条目上停了停,抬眼时恰好对上赖文才的目光——那眼神里带着一丝默契的询问,仿佛在说“这条我重点盯了”。他微微颔首:“去吧。”
赖文才转身时,脚步依旧很轻,关门的瞬间,周永安听到“咔哒”一声轻响——那是对方特意放缓的动作,怕惊扰了他思考。
办公室重归安静,周永安将那份计划书推到一边,重新拿起那份文件。阳光渐渐爬高,落在他手背上,却没带来多少暖意。他盯着文件上“人事调整”几个字,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纸面,眼神沉了沉——林骁霖的背景他是知道的,闫明又是京都某位大佬一手提拔的人,这俩人同时到任,怕是要搅动不少风浪。他拿起内线电话,按下了唐昊办公室的座机号,指尖在按键上停顿半秒,终究还是按了下去。有些事,早一分钟盘算,就多一分主动。
“老板,这下齐市可该热闹了。”范宇捏着一份文件,轻手轻脚地放到郭永祥手边,声音压得低低的,却像根细针似的,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扎出清晰的响动。他嘴角勾着点看好戏的笑,眼神里藏着几分兴奋。
郭永祥正对着一份报表皱眉,闻言把文件往旁边一推,抬眼看向范宇,指尖在桌面上敲了敲:“他们已经到鲁省组织部了?”语气里听不出情绪,目光却带着审视。
范宇没接话,反而往前凑了凑,声音更低了:“老板,您说这次周永安会不会栽个跟头?”他眼里闪着一丝期待,像盼着看戏的观众。
“这种事也是你能议论的?”郭永祥的眉头猛地拧起,眼神里闪过一丝不耐烦,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批评,“做好你分内的事就行。”
范宇脸上的笑僵了僵,却很快又换上一副笃定的神情,往前探了探身:“老板,我总觉得……有人在暗地里帮咱们。”
“帮不帮的,轮不到你瞎猜。”郭永祥斜睨了他一眼,语气里带着点鄙夷,“不过你一会儿怕是得忙起来了,把手头的账再理三遍,越是这个时候,我们这边就越不能出什么纰漏。”
范宇立刻收了笑,弓着身子应道:“老板,我同学刚才来电话,问咱们什么时候有空去趟京都,说有好消息等着。”
郭永祥的手指猛地停住转动的钢笔,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把钢笔往桌上一放,身体往椅背上一靠,双手抱在胸前,眼神沉了沉:“这段时间你给我老实待着,别瞎跑。大老板那边一直没接我电话,我总觉得……这几天要出事。”话音里的担忧像雾一样弥漫开来。
“老板,这阵子除了京都那边查了几个驻京办,也没别的动静啊。”范宇看着他紧绷的脸,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剩下的“太紧张了”几个字堵在喉咙里——他实在不懂,这风平浪静的,有什么好怕的。
“你懂什么。”郭永祥打断他,眼神里的不安更重了,像压着块石头,“越是安静,越透着不对劲。暴风雨来之前,不都是这样死气沉沉的吗?”他说着,指尖无意识地在胳膊上摩挲,指节微微发白。
“还有,前些日子我跟你说的事,你想好了吗?”郭永祥抬眼看向范宇,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着,目光里带着几分审视——他早就看出这小子心里的盘算。
范宇脸上挤出一丝苦涩,手不自觉地攥着衣角,声音里带着点犹豫:“老板,您……您真打算让我下去锻炼?”话虽如此,他心里却像有只小鼓在敲——谁不知道在领导身边再风光,也不如下去攥着实权来得实在,只是这话他不敢明说。
“哼,看你这没出息的样。”郭永祥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点无奈,伸手拿起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支烟夹在指间。范宇眼疾手快,立刻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噌”地一声打着,双手护着火焰凑过去,火苗映得他眼里闪过一丝讨好。
郭永祥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烟圈,烟雾在他眼前散开,语气沉了沉:“记住,在我身边混,不过是一时的体面。真想出人头地,还得去基层摔打。手里有了实权,将来的路才能走得稳——这才是安身立命的底子。”
范宇脸上立刻换上一副恳切的神情,往前凑了凑:“老板,我……我是真不想离开您身边,跟着您学东西,比在哪儿都强。”说这话时,他眼角的余光却瞟向窗外,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郭永祥又吐出一口烟,烟蒂在烟灰缸里磕了磕,慢悠悠地说道:“去三源县吧,那儿缺个常务副书记。”他抬眼看向范宇,语气平淡,“这个职务,跟你现在的级别也对得上。”
范宇的瞳孔几不可察地缩了一下,手指猛地收紧,常务副书记,这可比他预想的位置实诚多了。但他还是压下心头的雀跃,脸上依旧挂着点不舍:“那……那我听老板的安排。”只是微微颤抖的指尖,还是暴露了他的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