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军营中,亓儿满得知梁军夜袭西营,顿时盛怒,气急败坏将酒碗摔于地上:“岂有此理,这梁军竟敢如此猖獗!”
说罢,他大手一挥,“来人,速传我军令,点齐兵马,我要亲去夜攻秀岩。”
呼乙可急忙劝阻道:“首领息怒,如此便中了梁军诡计。”
亓儿满不满道:“此话怎讲?”
“秀岩城墙坚固异常,我军白日强攻尚且难以攻克,夜间更是难上加难。梁军区区之兵,竟敢出城袭营,有违常理。依我之见,此乃激怒我军之计。首领若率部强攻,正中其下怀。”
亓儿满冷静下来,沉思少顷:“大法师所言极是,梁军理应知晓我军主将皆在东北阵中,他们若要夜袭自当来此,然却去了西营,此举实属无意。”
呼乙可沉思片刻,阴恻恻道:“梁军既能夜袭,我军亦可。首领可选出善于攀爬者,于寅时初,自秀岩西城而上,只要上得城去,此城必破。”
亓儿满颔首道:“好计,梁军夜袭得手,必会放松戒备,定不会料想到我军亦会夜袭。”
县衙内,白羽衣燃起浮云灯,将房内照得通亮。
顾冲眉头紧锁,双臂支撑在书案前,目不转睛地盯着桌上的秀岩城防图。
白羽衣缓缓走来,立于他身旁,“你在思索何事?”
顾冲转头凝视,沉凝道:“方才高将军夜袭敌营,我军又折损数十兄弟,兵士不断减少,我正思量该如何分配守城兵力。”
白羽衣的目光同样落于城防图上,细声道:“我等坚守不出,以减员损。只需等待七日,李寒山等若能成事,蛮军必退。”
顾冲颔首道:“我也是此意,现下也只能将希望寄托于他们身上。”
“不过我们也不可大意。”
白羽衣沉稳说道:“蛮军几次攻城皆无功而返,当防他们夜袭。”
顾冲会心一笑:“咱俩想到一起去了,当真是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白羽衣粉面微红,嗔怪地瞪了顾冲一眼。
顾冲眼神坚定,手指着西城的位置,“蛮军若是夜间偷城,他们大概率会选择从此处攀爬而上,这里远离城门,且守卫相对薄弱。”
白羽衣秀首轻点,“你我所想一致……”
此话刚出,她忽然想起顾冲适才所念,脸上不由又添了热度,急忙止住话语。
顾冲唤来传令兵,吩咐道:“速去告知卢平将军,让他加强西北两侧城墙防备,多备滚木礌石,夜间不可有丝毫懈怠。再调遣一队精兵,于西北城墙处隐蔽待命,谨防蛮军夜袭。”
传令兵领命而去,顾冲转身道:“羽衣,这些时日你也辛苦了,不如随我回府吧,有她们照拂,我也安心。”
白羽衣轻声拒绝:“不了,我留在县衙终归方便一些,也好辅助与你守城。”
顾冲深望白羽衣一眼:“那我便回府去了,你切不可过于劳累,以免我忧心挂念。”
白羽衣应道:“你若再不回去,这天便要亮了。”
顾冲戏谑道:“那我倒是要走快些了,不若庄樱问起,我只说在你处待到天明,怕是解释不清呢。”
白羽衣朱唇轻启,却是话未出口,只丢过来一个白眼。
顾冲哈哈一笑,转身离去。
寅时初,月色昏暗。
十余名蛮军悄然而行,杳无声息地来到了秀岩西城下。
一名蛮军自肩上取下飞索,目光如炬,瞄准城上,奋力一抛。飞索如同离弦之箭,爪头牢牢地卡在了墙垛上。
这些蛮军屏息凝神,静待片刻,见城上并无任何异样,其中一人沉稳地用力扽了几下绳索,随后便身手矫健地快速向上攀爬。
转眼之际,那名蛮军就上了城墙。
他藏身在墙垛暗影下,左右环顾,只看到十丈开外有两名守军,别处漆黑一片,并无人迹。
这蛮军随即从怀中摸出一个石子,探手将石子丢下城去。
城下蛮军得到信号,立即在城墙下一字排开,飞索一条接着一条抛上城来。
亓儿满与呼乙可带着大军躲藏在远处,借着月亮发出的微光,看到蛮军已经开始攀爬城墙,心中大喜。
“大法师果然高明,破城就在今夜。”
呼乙可冷笑两声:“梁军也不过如此,虽有坚固城池,可却是一群有勇无谋的蠢货……”
他话音未落,却见秀岩城上火把通明,将城墙上下照了个通亮。
城上守军提着火油桶,将火油涂抹在飞索上,身后梁军使用火把点燃,飞索瞬间燃烧断裂,攀至一半的蛮军纷纷惨叫着摔下城墙。
卢平现身城墙之上,向着夜色中大喝道:“蛮贼听着,尔等雕虫小技早已被我家大人识破,还不速速退去,更待何时。”
亓儿满在远处看到此景,气得暴跳如雷。
呼乙可叹道:“首领,看来梁军早有防备,此次夜袭怕是难以成功了。”
亓儿满咬牙切齿道:“罢了,先撤兵,改日再与梁军一决雌雄!”
次日,顾冲悠悠转醒,窗外已然天亮多时,室内一片光明。
“夫君,你醒了。”
碧迎守候在床榻前,盈笑道:“夫君昨夜定是睡的踏实,都日上三竿了才起。”
顾冲伸了个懒腰,问道:“什么时辰了?”
“都巳时中了。”
“尚早。”
顾冲猛然伸出手臂,将碧迎拉入怀中,戏谑笑道:“碧迎乖乖,让老公好好疼疼你。”
碧迎红着脸挣扎了几下,“夫君,这大白天的……”话虽如此,却也没了多少抗拒之意。
正此时,瑞丽吉却走了进来,嚷道:“公子,大事不好啦!”
当瑞丽吉看到顾冲和碧迎亲密的样子,只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哎呀,你们还有心思儿女情长,田将军差兵士来报,蛮军在城外又有异动,好像是要攻城了。”
顾冲一听,立刻松开碧迎,从床上坐起,快速穿好衣服,“我去看看。”
“我与公子同去。”
瑞丽吉跟着顾冲赶到城墙上,只见蛮军在城外列阵,阵中一名蛮将骑在马上,一脸阴沉。
田慕低声道:“顾大人,那人便是蛮羌首领亓儿满。”
顾冲轻轻点头,城下亓儿满怒目而视,仰头喊道:“梁军听着,我乃蛮羌首领亓儿满,今前来叫阵,你等可敢出城一战。”
说罢,他将手中宽刀挥舞几下,带起一片刀花。
顾冲居高临下,不屑喊道:“亓儿满,你怕不是脑子糊涂了,我据城而守,为何要出城与你一战?你若有本事,便来攻城试试!”
亓儿满气得脸色铁青,大声吼道:“你这胆小鬼,只敢躲在城里,算什么英雄好汉!”
顾冲哈哈大笑:“我是不是英雄好汉,不用你来说。我只需守住城池,让你望城兴叹,便是我最大的本事!”
亓儿满见激将法无用,恼羞成怒,便连爹带娘的一顿脏言乱语,将顾冲骂了个祖宗十八代。
要说亓儿满这骂人的本事堪称一流,他在城下足足骂了一盏茶的时辰,竟然没有一句重复。
城墙上众人皆恼,就连瑞丽吉都紧蹙弯眉,眼中迸出愤恨。可唯独顾冲,嘴角上扬始终带着浅浅的笑意。
高盛震怒道:“顾大人,这蛮贼言语歹毒,当真以为我军怕了他,末将请战,誓斩此人。”
顾冲微微摇头:“高将军又何必浪费体力去厮杀,只要我们不出城去,他便毫无办法。”
“顾大人,士可杀不可辱,我军若再不出战,必会使得军心溃散啊。”
顾冲侧头看向高盛,慢悠悠道:“怎么?你们心理承受能力这么弱吗?”
高盛抱拳道:“末将再次请战,只带二十兵士出城迎敌,还请大人闭上城门,以保城池安全。”
田慕心中一惊,高盛这是请了死战啊!城门关闭,他便没了退路,必会不死不休。
顾冲看着高盛坚定的眼神,思索片刻后道:“高将军既然如此坚决,我便准你出战。但只许你带十人前去,你可敢?”
高盛未有犹豫,领命下城而去。
顾冲的注意力全在城下,却没有留意到身旁的瑞丽吉,正悄悄后退,随即转身离去。
田慕担忧道:“顾大人,高将军只带十人出城迎敌,恐怕……”
顾冲微笑道:“田将军放心,我怎会让高将军涉险。传令下去,城门关闭,瓮门半开,随时等候高将军归来。”
“哦,原来如此。”
田慕心中坦然,方解顾冲之意。高盛带的人越少,撤退的时间就越短。瓮门半开,既可放入高盛,又可阻挡蛮军。
高盛点了十名精兵,打开城门,冲了出去。
亓儿满见梁军只出来十余人,脸上露出鄙视之色,“我只当梁军全是缩头乌龟,没想到还有几个有胆量的,来将可报姓名。”
高盛横起应天戟,哼声道:“我乃益州高盛,奉大人之命前来取你首级。”
亓儿满不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益州的败军之将。”
高盛微怒,将应天戟向前一指:“废话少说,你可敢与我交战?”
“就凭你,还不配我出手。”
亓儿满嘴角泛起一抹嘲讽的笑,回首道:“谁去杀了他?”
“首领,我来。”
蛮军阵中冲出一匹青花马,马上一人挥舞砍刀,嘴中叽里咕噜喊叫着直奔高盛而来。
高盛刚欲打马应战,他身旁忽然传来女子之音:“将军稍待,容我前去。”
话音刚落,一女子手持双刀,纵马而出。
高盛惊愣万分,这女人是谁?怎么会跟在自己身边?
城墙上,顾冲差点惊掉下巴!
“瑞丽吉!她……她怎么出城去了?”
电光火石之间,瑞丽吉已催马至那名蛮将近前。蛮军抡起砍刀迎头劈下,这一刀若是砍中,只怕瑞丽吉连人带马都会被劈成两段。
顾冲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双手紧紧地扣住墙垛,身体竟忍不住微抖。
只见瑞丽吉娇喝一声,忽然向右方一扽马缰,坐下马匹猛地斜向窜出,与蛮将之间错开了一丈之远。
就是这一丈距离,竟使得蛮将的砍刀砍了个空。
瑞丽吉反手一扽缰绳,座下战马快速掉头,四蹄刨地,向着蛮将追了上去。
那名蛮将一刀砍空,遂勒紧缰绳,欲转马再战。只是他未曾料到,瑞丽吉的马儿正急速奔来,已至他身后不远处。
亓儿满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一声:遭了……
瑞丽吉身躯紧贴马背之上,右手将弯刀反握手中。待她追近之时,那名蛮将刚好止马转身。一道寒光划过,刀锋将那名蛮将的喉咙瞬间撕开,血水如泉涌般喷射出来,在阳光下映出了一道血弧。
田慕在城上见此情景,心中大喜,拍着墙垛唤道:“好一员女将,身手竟如此了得!”
而此时的顾冲,竟比方才还要紧张,双腿抖个不停,几乎站立不稳。
瑞丽吉只一招之间便取敌人性命,不但吓坏了顾冲,更是惊呆了所有人。
亓儿满愤然道:“这女子竟敢背后伤人,当真可恶,谁去取她首级来?”
“首领,看我杀她。”
犽狇提着宽背大刀缓马而出,亓儿满紧眉道:“杀一女子,何须你亲自前去。”
“首领,此女子看似孱弱,却是刀法凌厉,出手狠辣,非我不可。”
“也好,犽狇将军杀了此女子,回营后本王自当重赏。”
犽狇目光坚定,驱马奔向瑞丽吉。瑞丽吉毫不畏惧,双腿一夹马腹,迎了上去。
两人刀光交错,一时间难分胜负。犽狇力大无穷,招式刚猛;瑞丽吉则身法灵活,刀法变幻莫测。
城墙上,顾冲心急如焚,眼睛紧紧盯着战场。田慕看出他的担忧,安慰道:“顾大人莫急,这姑娘武艺高强,定能取胜。”
顾冲强作镇定,却还是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犽狇的宽刀呼呼带风,刀刀皆是狠招。可奇怪的是,瑞丽吉每次都能将他的招式巧妙化解,或是躺于马背之上,或是凌空跃起躲闪……
瑞丽吉好似一只灵巧的蝴蝶,在马背上跃然起舞,任凭敌方刀光剑影,却是伤不得她半分。
而当她稳坐在马背上时,那身躯仿若无骨一般,竟能前后左右飘动,如风中摆柳,柔顺万分。
犽狇见自己刀刀落空,心态逐渐浮躁,紧咬牙关,双手高举宽刀,直直砍下。
他想着你不是会躲闪嘛,这次我迎头劈下,我看你如何再躲。躲的了人,你却躲不了马。
可他却想错了,瑞丽吉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她见犽狇身前露出空档,当下一声娇喝,右脚尖勾住马鞍,左脚抬起蹬住马身,身体竟悬空横飞出去。
瑞丽吉左手刀直刺犽狇胸口,右手刀在手中盘旋而出,横切犽狇腹部。这一上一下双刀齐出,刀刀致命。
此时,两人比的就是谁快。
犽狇若是快上半分,瑞丽吉必会被拦腰砍断;可他若是慢了半分,自己不是被刺死,就是被快刀划开腹部。
顾冲吓得紧闭双眼,他不敢再看下去,甚至脑海中已经浮现出瑞丽吉惨死刀下的悲壮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