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村骏介记得这个人,好像是叫井上镰介,也是当初从国内陪同将军一同到哈尔滨任职的那几十个人中的一个,现在也已经晋升到了少尉了。
谷口真佑冷静地说道:“井上说得没错,第十军部分高级军官的排外情绪和山头主义确实严重,对我们缺乏基本的尊重。
那种环境下,一条君能安然归来,已属不易。”
而唯恐天下不乱的光田翔真则立刻笑嘻嘻地添油加醋:“就是就是!我看柳川平助那老家伙就是嫉妒咱们司令官阁下年轻有为,深得大本营赏识!
一条,当时他们没克扣你的伙食吧?
听说第十军的伙食差得很,连清酒都是兑水的!要真是那样,等下次见到柳川平助,我非得好好“请教”一下他待客之道不可!” 他边说边比划着,逗得一条翻了个白眼,连一脸怨气的井上镰介忍不住咧了咧嘴。
一时间,几个人对共同“遭遇”的吐槽和对“外部敌人”都发表了一番同仇敌忾话语,同时也是在等待入城的宪兵。
就在中村骏介,一条悠介等几位高级军官在宪兵队门口处理李守仁父女这“突发状况”的短暂间隙里,他们身后,那条被临时清理出来的主干道上,钢铁的洪流并未停歇。
低沉的引擎轰鸣声,履带碾压路面的刺耳摩擦声,以及皮靴踏地的整齐步伐声,持续不断地汇聚成一股令人窒息的声浪,宣告着这座城市新主人的彻底降临。
半小时后,李守仁和小娟已经停止了哭泣,抱在一起的父女俩被安排到了一旁等候着。
谷口真佑和光田翔真麾下的两个齐装满员的宪兵大队,连同他们的重型装备,已经全部完成了入城部署。
放眼望去,以宪兵队司令部为中心,周围大片曾被战火摧残成的废墟空地,此刻已被土黄色的军服海洋所淹没。
数辆二号轻型坦克和九二式装甲车如同钢铁巨兽,熄火了引擎,冰冷地蹲伏在瓦砾堆旁,炮口幽深地指向各个路口要道。
上百辆军用卡车整齐地排列成行,帆布篷下是荷枪实弹,静静待命的宪兵。
街道上站满了宪兵,所有人都以标准的军姿肃立,钢盔下的面孔大多毫无表情,只有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四周,充满了好奇与审视。
整个区域,弥漫着一种极度压抑的,纪律严明的肃杀之气。
与不久前城中还存在的零星枪声,哭喊声和混乱相比,这里仿佛瞬间被套上了一个由钢铁和规则铸就的枷锁,安静得可怕,却比任何喧嚣都更令人心悸。
这时,中村骏介对一条悠介使了个眼色,然后,他整了整军帽和武装带,大步走向宪兵队前方不远处一个早已用沙袋和木板临时搭建起来的,约一人高的简易训话台。
一名通讯兵迅速将一台野战用的扩音喇叭连接好,递到了中村手中。
中村骏介登上高台,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台下黑压压的,肃立的宪兵队伍。
寒风卷起他军大衣的衣角,但他站得笔挺,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清了清嗓子,中村骏介对着扩音喇叭,用清晰,冷峻而充满力量的日语开始了他的就职训话,声音通过喇叭的放大,回荡在这片死寂的废墟上空:
“诸君!”
仅仅两个字,带着金属般的质感,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我等奉鹰崎拓人司令官阁下之命,肩负着神圣的使命,进驻这座支那的古都,南京!
从此刻起,南京城的治安防务,秩序维持,以及对所有帝国军人的军纪监察之重任,就落在了我们宪兵的肩上!”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我们的任务,首要在于彻底肃清潜伏在城内的抗日分子和不安定因素!
要用铁腕手段,粉碎任何企图破坏“新秩序”的阴谋!对于一切抵抗行为,坚决镇压,绝不姑息!”
接着,他话锋一转,语气更加严厉:“同时,我们必须对驻防南京的所有帝国陆军部队,施行最为严格的军纪监管!
无论是关东军,华北方面军,还是原华中派遣军的残留部队,任何违反军纪的行为,抢劫,纵火,偷盗,无故杀人等都必须立即制止,严惩不贷!
我们要让所有人明白,皇军是来建立“王道乐土”的,不是乌合之众!秩序,高于一切!”
最后,他稍微缓和了语气,但目标依旧明确:“我们的最终目的,是迅速恢复南京的生气,使其成为帝国经营华中的模范城市!
这需要诸君的恪尽职守,铁面无私,也需要在执法中展现出皇军的“公正”与“威严”!
望诸君谨记使命,不负司令官阁下之厚望!。。。。。。。。。。。。。”
然而,就在这庄严肃穆的氛围下,就在中村骏介铿锵有力的训话声在空中回荡时,台下那些肃立的宪兵队伍中,尤其是站在前排,军衔较高或有经验的老兵队伍里,却并非人人都全神贯注于演讲的“大义”。
一些细微的、几乎不可闻的交头接耳声,在纪律允许的缝隙中悄然流淌。
老兵们脸上依旧保持着标准的肃穆,但眼神深处,却闪烁着与官方辞令截然不同的,更加现实和功利的光芒。
一个脸颊上有道浅疤的曹长,微微偏头,对身旁同样佩戴曹长衔的同僚压低声音嘀咕,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狞笑:“喂,听清楚了吧?
“肃清抗日分子”,“严格军纪”。。。。嘿嘿!
这么大一座城,刚打下来,抵抗分子肯定像地老鼠一样多!
虽然上头严令不能随便杀人,但是。。。”他刻意顿了顿,眼中闪过精明但怎么都算不明白的清澈眼神:“抓人,审讯,关押。。。这些可都是我们的老本行!
只要扣上个“嫌疑犯”的帽子,还怕那些支那富商,地主不乖乖掏钱“保释”?
就算没钱的,拉去修工事,当苦力,那也是白得的劳动力!
这笔“外快”,可比在天津时捞那些小商小贩丰厚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