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水关点兵台,朔风如刀。
戚福兽袍翻卷,像是翻飞的旌旗。
将八目唤至身前,俯首低语,声音细若游丝,字字如钉,敲进八目脑海。
八目狼眸随着戚福的话语,骤然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脸上虬结的肌肉因极度的兴奋而微微抽搐,一股源自骨髓的嗜血战意几乎冲破皮囊!
少爷的谋划,狠绝、精准、环环相扣,一场为他量身打造的杀戮盛宴,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玩到了极致!
“卑职领命!”
八目声音嘶哑,带着压抑不住的亢奋,“定不负少爷所托!让那些算计的鼠辈,知道黄雀的利喙是何滋味!”
戚福微微颔首,该交代的细节,一丝不漏。目光伸远,扫过台下泾渭分明的两支队伍。
左侧,两百名经过八目数日地狱般“驯化”的匪贼俘虏。
虽未脱胎换骨成精锐,至少磨去了大部分散漫野性,勉强能听懂号令,排成歪歪扭扭带着点凶悍气息的队列。
戚福亲手从中擢升了浦海——一个年约四十、脸上刀疤纵横、眼神凶狠却透着底层挣扎者特有血性与求生欲的汉子——作为他们的临时魁首。
浦海挺立队前,迎着戚福深不可测的目光,毫不退缩,只有被选中赋予重任的激动和孤注一掷的决然。
右侧,则是气息凝练、利刃般的雪狼骑精锐,在八目身后沉默伫立,这是一群蛰伏于阴影、等待扑杀时刻的荒原狼。
戚福踏前一步,兽袍在风中猎猎作响,目光首先锁定浦海和他身后的两百“螳螂”:
“浦海!”
“在!”声音洪亮,带着破釜沉舟的力道。
“此去谷涵关,你为先锋!”戚福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寒风,敲在每个人心上,“我要的东西,在废窑里。你带人去,把它‘拿’出来!”他刻意加重“拿”字,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
紧接着,话锋陡然一转,带着近乎冷酷的关怀:“更要……把你身后这些兄弟,尽可能多地,给我带回来!”他目光扫过一张张或狰狞或麻木的脸,“带回来的越多,日后……饭食管饱!活着的,每日有肉!顿顿见荤腥!”
“饭食管饱!每日有肉!”——这六个字,在匪众中炸开!瞬间点燃无数双原本黯淡的眼睛!粗重的喘息、吞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
在这朝不保夕的乱世,这便是最直接、最致命的承诺!足以让这些只为活命和一口吃食的亡命徒,爆发出超越死亡的忠诚与凶性!
戚福继续道,声音带着掌控一切的威严:“无需你们多能厮杀!只需……死死记住八目将军的号令!他号令一响,便是冲锋之号,刀山火海亦不许退!他令旗一落,便是止步之令,纵使对面摆满美食亦不许动!听懂了吗?!”
“听懂了!”两百匪众嘶声咆哮,声浪震散了部分寒气,眼中燃烧着对食物和生存的极致渴望,那是对戚福“活命恩典”最原始的回应。
“好!”戚福眼中掠过满意,随即轻拍手掌。
数名军士抬着五只烤得金黄焦脆、油脂淋漓、散发着致命诱惑香气的巨大马鹿走上高台!
浓郁的肉香瞬间压倒了所有气味,霸道地攫取了每个人的心神!
戚福指着那堆成小山的烤肉,声音带着诱惑与务实:“这些,都是你们的!莫抢!人人有份,管够!虽不能尽兴,足以垫个半饱,蓄几分力气!”
一指台下热气腾腾的大锅,“滚烫的栗米粥已备好!吃饱!喝足!才有力气去把我要的东西……抢回来!才有力气……活着回来吃肉!”
此去谷涵关,急行军也需半日。
戚福深谙“帝王不差饿兵”之理,明白饥饿的炮灰连吸引火力的价值都大打折扣。
他要的,是能有效执行计划、搅动浑水的活棋!
看着台下匪众似饥饿的狼群扑向分食的烤肉与粥桶,戚福嘴角冰冷的弧度愈发深邃。
核心布局,清晰如掌上观纹:
投石问路,诱敌显形: 浦海率两百匪众,作为明晃晃的“饵料”,大张旗鼓扑向谷涵关东七里废窑。
他们要做的就是“发现”并“哄抢”那批军资!动静越大越好!
务必将德拉曼精心布设的陷阱彻底引爆,将所有潜伏在暗处的觊觎者的目光和爪牙,尽数吸引到这群“乌合之众”身上!
雷霆扫穴,黄雀在后: 八目率领雪狼骑精锐,才是真正的幽灵,远远缀在“螳螂”之后,蛰伏于最佳的猎杀位置。
他们不是援军,而是收割者!一旦那些被诱出的“螳螂”自以为得计,扑向浦海时,八目的任务就是骤然杀出!以雪狼骑无坚不摧的锋芒,将暴露出来的所有敌人,不分阵营,尽数砍翻!一个不留!用淋漓的鲜血宣告:算计戚福者,死!
渔翁得利,通吃不误: 浦海部若能趁乱抢得部分物资,锦上添花;若不能,也无伤大雅。
真正的核心目标:一是歼灭所有敢于露头的潜在敌人,震慑西境暗流;二是由雪狼骑在扫清障碍后,堂而皇之地接手那批梦寐以求的精良军资!
戚福的意志:既要那批武装精锐的军资,也要借机砍断所有伸向他的暗手,更要借此立下赫赫凶威!
他戚福,绝非任人摆布的棋子,更非跳入陷阱的猎物!谁敢给他挖坑设陷,他便连坑带人一并碾碎,再踩着他们的尸骨,拿走坑里所有的东西!
这便是他的风格!这便是他的态度!
贪?不,这是掌控!是通吃!
目光投向东方谷涵关模糊的轮廓,戚福的眼神深邃如渊,像是穿透了关墙,看到了那位可能正惶惑不安的守将。
小小的谷涵关?
此刻尚不在他的饕餮之列。
时机未至。
西境彻底陷入亲手搅动的滔天巨浪,雪狼骑披上这批新甲、执起这批劲弩之时……区区谷涵关,不过是探囊取物,顺手摘下的一枚果子罢了!
转身,权谋的棋盘上,他已落下这枚狠辣而精准的棋子。
谷涵关外,那片覆雪的废窑之地,即将成为他导演的血色舞台。
螳螂已出,黄雀待飞。而他戚福,稳坐钓台,静待那鲜血浇灌出的……双重丰收!
饱食后的浦海,抹了一把嘴上的油渍,眼中凶光更盛。猛地抽出腰间一把缺口长刀,指向谷涵关方向,嘶吼道:“兄弟们!肉吃了!粥喝了!少爷给咱们活路,给咱们肉吃!现在,该咱们给少爷卖命了!跟老子走!去把少爷要的宝贝疙瘩抢回来!谁他娘的怂了,现在滚蛋!留下的,跟老子冲!抢到宝贝,活着回来,天天有肉!”
话语粗糙却极具煽动力,将戚福的“饭食管饱、每日有肉”的承诺化作了最原始的驱动力。
两百匪众发出嚎叫,扛着五花八门的兵器,乱哄哄却又带着被食物和许诺点燃的亡命凶气,决堤的浑浊洪流姿态,沿着戚福指定的路线,朝着谷涵关方向狂奔而去。
脚步沉重杂乱,队列松散不堪,眼中燃烧的贪婪与对“天天有肉”的渴望,形成扭曲而强大的气场。
约莫一炷香后,八目才缓缓抬手。
雪狼骑精锐,整齐划一、悄无声息地翻身上马。
马蹄包裹厚布,甲胄罩上深灰麻布,脸上涂抹着防冻油脂与伪装色。
没有跟随浦海,而是选择另一条更加崎岖、更加隐蔽的山脊路线,远远地吊在后面,只留下雪地上几不可辨的浅痕。
眼神,比这寒冬更冷,只有对即将到来的血腥盛宴的纯粹期待。是黄雀,耐心等待着螳螂现身。
渡水关城头,戚福负手独立,寒风掀起他鬓角几缕发丝。
目光,远远望去早已静下来的山道。谷涵关东七里,那废弃的砖窑,当下就是巨大的漩涡:
德拉曼的棋局: 必有眼线潜伏,甚至可能布下了一支“弃子”伏兵,既想看看戚福如何应对试探,也想借刀杀人,消耗潜在对手。
章干的焦虑: 若谷涵关藏有大批军资的消息传入其耳中,这位老臣绝不会坐视其落入德拉曼或“不明势力”之手,极可能派出死士抢夺或毁坏,这同样是戚福要清除的目标。
四方的饿狼: “谷涵关有巨量无主军资”的风声,在饥肠辘辘的狼群中丢下血淋淋的鲜肉,必然引来无数闻腥而动、妄图分一杯羹的流寇和小势力,他们同样是混乱的催化剂,也是八目刀下待割的杂草。
浦海和两百乌合之众,就是戚福精心抛出的第一块血饵!混乱、贪婪和看似“偶然”的发现,将为雪狼骑的致命一击提供完美的掩护。各方势力为了这“肥肉”撕咬在一起,露出狰狞爪牙之时,便是八目这头蛰伏的黄雀,亮出致命喙爪,收割一切的绝佳时机!
戚福的指尖,在冰冷的城垛上轻轻敲击,在无声地计算着杀戮的节奏。一切,尽在掌握。
只待谷涵关外,那场亲手点燃的血色烽烟,照亮他通往西境权力之巅的又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