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帅的脸“唰”地一下褪尽了血色,刚才看师父震飞龙娇时的兴奋劲儿,像被一盆冰水兜头浇灭,只剩下慌得发颤的心跳。他手忙脚乱地扶住龙肆摇摇欲坠的胳膊,掌心触到的衣料已经被血浸透,黏糊糊的,烫得他指尖发麻。
“师父!您这是咋了?”声音里的哭腔都快绷不住了,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惶恐,“刚才跟龙娇他们打的时候,您还中气十足地骂她‘卑鄙小人’呢,震得山都嗡嗡响,怎么转脸就……就吐血了?”他看着龙肆指缝间不断涌出的血沫,红得发黑,像极了山涧里腐坏的淤泥,胃里一阵发紧。
龙肆捂着胸口,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可那血还是顺着指缝往外渗,在衣襟上洇出一朵狰狞的红。他的脸白得像被山雾泡透的纸,连嘴唇都没了半点血色,每喘一口气,喉咙里都发出“嗬嗬”的杂音,像是破风箱在拉扯。“我……受伤了。”他的声音轻得像风中残烛,“快……找个背人的地方,我要调息,迟了……就麻烦了。”
小帅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师父刚才那雷霆万钧的模样,全是硬撑的!他哪里知道,龙肆在山神庙跟入魔的儿子龙弑神缠斗三百回合,虽未分胜负,可那魔功带着蚀骨的戾气,早震得他五脏六腑像被重锤碾过,神力耗损了七八成;刚拖着虚浮的身子喘口气,又撞上龙天和龙娇的夹击。龙天那记重拳裹着龙家“裂山劲”,专砸经脉要害,他硬接时只觉胸口“嘭”地炸开,喉头腥甜差点压不住;龙娇更阴毒,嘴上骂得凶,指尖却悄没声地喷吐毒息,那毒顺着他打斗时裂开的伤口往里钻,此刻正像无数条小蛇在经脉里乱窜,烧得他骨头缝都疼。这些苦楚,他没法对这半大孩子说,只能把牙咬得咯咯响,将疼劲儿往肚子里咽。
“哎!好!我这就找!”小帅也顾不上细问,“扑通”一声蹲下身子,后背挺得笔直,粗布褂子被山风吹得贴在身上,露出单薄却结实的脊梁,“师父,您趴我背上,我背您走,快!”
龙肆犹豫了一下,刚想开口说“不用”,可身子一软,眼前阵阵发黑,差点栽倒在地。他只能顺着小帅的力道,虚虚地趴了上去。小帅刚过十五,个子不算高,肩膀还带着少年人的瘦削,可背起龙肆却稳当得惊人。龙肆虽瘦,骨架子却沉,压得小帅肩膀微微塌陷,脖颈上的青筋像蚯蚓似的鼓起来,额角的汗珠子顺着脸颊往下淌,砸在脚边的枯叶上,洇出一个个深色的小点。他咬着牙,脚步踉跄着,却一步没敢停,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更密的山林深处钻,荆棘划破了裤腿也浑然不觉。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天色彻底沉了下来,墨蓝的夜幕把山林裹得严严实实,只有几颗疏星在云缝里眨着眼睛。林间的虫鸣陡然热闹起来,“唧唧”“呱呱”的声响混着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倒比白日里更显幽静。小帅终于在一处陡峭的山壁下停住脚——那里藏着个山洞,洞口被密密麻麻的青藤遮掩着,藤蔓间还挂着些干枯的茅草,像块天然的帘子,不拨开细瞅,根本发现不了这藏在石壁后的去处。
他小心翼翼地扶着龙肆进洞,山壁上渗着冰凉的潮气,洞里黑黢黢的,只有他摸索着捡了几块拳头大的石头,把洞口挡了大半,只留一道窄窄的缝隙透气。从这缝隙望出去,能看见外面晃动的树影,外面的人却难察觉洞里的动静。
“师父,这儿隐蔽得很,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您就在这儿安心养着。”小帅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又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半块干硬的麦饼,还有个葫芦,晃一晃能听见水响,这是他揣了两天的干粮。他把东西往龙肆面前递,声音带着点不好意思:“就剩这些了,您先垫垫。我在门口守着,龙家的人也好,山精野怪也罢,谁也别想靠近半步!”
龙肆虚弱地点点头,靠坐在冰冷的洞壁上,缓缓闭上眼睛运功。体内的经脉像被无数根烧红的针在扎,神力紊乱得像团乱麻,稍微一动就疼得他额头冒汗,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他暗自苦笑——这次的伤,没有十天半月,怕是缓不过来。
洞外,小帅背靠着挡洞口的石头坐下,手里紧紧攥着把捡来的短刀,刀刃上还带着锈迹。他眼睛瞪得溜圆,像只护崽的小狼,警惕地盯着黑暗中的山林。夜风穿过林梢,带着山涧的寒气,吹得他瑟瑟发抖,可他连眼皮都没敢眨一下。师父这次伤得这么重,他得看好了,绝不能让任何人惊扰了师父养伤。
月光偶尔透过树缝洒下来,照亮他沾着泥土和草屑的脸,那双眼睛亮得惊人,映着星光,也映着一股子不输给成年人的执拗。
人族大能的议事堂设在一处隐匿于无尽云海中的浮空殿宇,殿顶镶嵌着硕大的夜明珠,将梁柱上雕着的繁复符文映照得清晰可见,那些符文流转着淡淡的灵光,似有若无地散发着镇压四方的气息。黄家老祖黄书和叶家老祖叶震缩在角落的客座里,眉头微蹙,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自始至终一言不发。两人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个眼神,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心照不宣的默契——昨夜妖族异动最剧烈时,他们分明感知到几股强悍无匹的龙气骤然衰弱,像燃到尽头的烛火般摇摇欲坠,显然是那几条龙族在激战中受了重伤。
家族里派去追查的精锐弟子已经连夜出发,黄书捻着颌下花白的胡须,暗自盘算:只要能抢先找到那些受伤的龙族,趁他们虚弱时夺了体内蕴含本源力量的龙珠,自己困在当前境界多年的修为定能再上一个大境界。到时候黄家在人族的地位,怕是连现在的几大宗门都要礼让三分……他想到此处,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又怕被人看穿,连忙强行压了下去,恢复了那副高深莫测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