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最要紧的是稳住局面,静静等候龙肆大人那边的消息——那位龙族大人临走时说过,等他处理完东海的族内事务,便会亲自来接他们回龙族的领地。那里有能涤荡一切污秽的灵泉,泉水叮咚流淌间,可净化最顽固的魔气;有千年不摧的龙鳞壁,鳞甲层层相扣,连上古神兵都难留下痕迹。那才是妖族真正的根基,是能让族人安心喘息的庇护所,也唯有在那里,他们才有底气对抗任何来犯之敌。
“行,就按你说的办。”老狐狸沉默片刻,最终缓缓点了点头,琥珀色的眼睛在暮色中闪着微光,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我们可以出二十名擅长隐匿踪迹和追踪气息的族人,配合你们在边界布设哨卡。但有一条必须说清楚——你们的人,绝不能踏进屏障半步,哪怕只是一只脚越过界线,都不行。免得再生不必要的误会,伤了此刻好不容易达成的和气。”
王然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地,脸上露出几分如释重负的满意神色。他本就没指望妖族能冲在前面当先锋,毕竟两族积怨已久,能让他们松口出人配合,已是意外之喜。只要这些妖族能守住后山的几条隐秘小径,堵住魔族从妖族地界偷偷渗透的缺口,人族便能集中精力应对正面战场的威胁,这就够了。至于那层透明的屏障,现在动不了也无妨,先解决了魔族这个心腹大患,回头有的是时间和办法慢慢磨——人族的耐心,从来都足够好,好到能一点点消磨掉最坚硬的壁垒。
“一言为定。”王然伸出手,掌心朝上,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我会让人在三天内把哨卡的布防图送来,还有传讯符的用法也一并附上。希望我们都能说到做到,别让潜藏在暗处的魔族看了笑话,以为我们两族真能被他们轻易离间。”
老狐狸却没去握他的手,只是抬起毛茸茸的前爪,轻轻摆了摆,语气里带着几分与生俱来的疏离:“放心,妖族虽不喜欢人族那些弯弯绕绕的算计,但还分得清轻重缓急。魔族若是敢来,我们的爪子和牙齿,也不是摆设。”他顿了顿,琥珀色的眸子扫过王然身后那些严阵以待的人族修士,“只是希望你们也别忘了今日的约定,别等魔族退了,反倒把刀对准我们。”
夕阳的余晖穿过层层叠叠的树梢,碎金般洒下来,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在布满落叶的地上交叠又分开,像极了他们此刻既相互依存又彼此戒备的关系。一场关乎两族安危的约定就此定下,只是彼此心里都清清楚楚,这暂时的合作之下,依旧藏着各自的盘算——人族想借妖族的力量稳住防线,腾出人手巩固阵地;妖族想借人族的势拖延时间,等龙族的支援到来;至于那潜藏在暗处的魔族,反倒成了这场微妙平衡里,最危险的一枚砝码,随时可能打破这脆弱的和平。
风渐渐凉了,带着山谷深处的潮气,卷着晚归鸟儿的啼鸣,吹得两人的衣袂猎猎翻飞。老狐狸转身往屏障内走去,蓬松的尾巴高高竖起,像一根时刻保持警惕的旗杆,每走两步,都要回头望一眼人族的方向;王然则站在原地,望着西方的天际,那里的云层已经被夕阳染成了刺目的血红色,边缘还镶着一道诡异的金边,像极了百年前魔族过境时,被鲜血浸透的天空。他握紧了腰间的佩剑,指腹摩挲着冰冷的剑鞘——这场仗,怕是躲不过了。
老狐狸看着王然,脸上堆起的笑像蒙了层绒毛,客套得恰到好处,身后的尾巴慢悠悠地扫着地面的软草,带起细碎的声响:“大人,这日头都偏西了,山里的夜风跟刀子似的,吹着能冻透骨头。不如就在这儿用了晚饭再走?族里的小的们刚猎了些山麂和野鹿,还有山泉泡的野果酒,拾掇拾掇就是桌好饭,也算咱们为这合作喝杯庆功酒,沾沾喜气。”
王然却摇了摇头,指尖在剑柄上轻轻磕了磕,目光不经意地瞟向谷外的方向——那里的林子里藏着他带来的二十名修士,看似是跟着他来执行任务的,实则一半是跟了自己多年的心腹,另一半却是上头特意派来的眼线。这些人眼睛尖得像鹰,鼻子灵得像狗,若是在妖族领地逗留过久,保不齐会传出“私通妖族”“里应外合”的闲话。
他在人族修士里虽算有些分量,能调动三个营地的人手,可“私通妖族”这顶帽子实在太重,比压在五行山下的石头还沉。真要是被上头抓住把柄,别说手里的职权保不住,怕是连祖坟都得让人刨了。当下还是赶紧离开,免得夜长梦多,被人抓住什么话柄。
王然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歉意,双手抱拳,语气诚恳得挑不出错处:“多谢老丈好意,只是这次与妖族达成合作,终究是关乎两族安危的大事,我得赶紧回去跟上面的人报备清楚,免得他们惦记着悬心。今日合作得很是顺畅,往后咱们就按约定行事,各司其职。我这就先告辞了。”
老狐狸见他态度坚决,眼里的客套也淡了些,摆了摆爪子:“既如此,那我就不多留大人了。山路不好走,夜里有瘴气,让小的们送您到谷口?”
“不必了。”王然摆摆手,“我们修士夜视能力还行,就不劳烦了。”说罢转身挥了挥手,“走。”
随行的修士立刻跟上,脚步声在山谷里敲出沉闷的回响,很快就消失在谷口的光影里。
老狐狸望着他们的背影彻底没了踪影,脸上的笑瞬间敛了去,转身往族地深处走,尾巴绷得像根警惕的鞭子。它对着身后阴影里窜出的一只青狐吩咐道:“去把所有妖族族长都叫到议事洞来,就说有要事相商,一根烟的功夫都不能耽搁。”
青狐点头应是,化作一道青光消失在林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