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旗劝退黎厌,心里也松了口气。她真怕这家伙打上来。真打起来,谁能赢还不好说。幸好黎厌退让了一步,也许是她身上的母性光辉,让黎厌无法拒绝?
说到母性,林旗有了法子。她让人找来二十只小羊,把母羊放在中间。母羊哀哀直叫,小羊也是如此。一个想喝奶,一个想喂奶,二者交替放置,把鼓敲得梆梆响。
到了寅时,金铃好不容易勉强入睡,却突然被一声巨响惊醒。很困,这响声却越来越快,连成一片,撞得人心脏一跳一跳的疼。
那是黑鹰部落的第一勇士萨拉封。老规矩倒装,对应的中原名字是“封萨拉”。在塞北语言里,“萨拉”是“太阳”的意思,“封”是“熊”的意思。连起来就是“比肩太阳的熊”。
萨拉封自幼弓马娴熟,臂力过人,又天赋卓绝。在阳关、萧城两战中连斩八将,为黑鹰部落立下了赫赫战功。但最出名的还得是爻谷战役。一根飞箭从南到北,把他的右手和身体紧紧钉在了一起。可他还能靠着不熟练的左手挥刀,撕开一道血口,带着千人突围。
如果说黎厌的勇猛是因为自厌,那萨拉封就是源于对自身武力的绝对自信。他敢于承担最危险的任务,这种特质也让他容易冲动自负。
此时,离人正鼓。萨拉封被闹得烦,就违背军令,私自敲鼓回击。敲鼓的时候汗水流下,显露出他一身腱子肉和腹肌。
金铃都想翻白眼了,奈何黑鹰部落很吃这一套。几个女子聚在一起,大胆谈论起了他的夜间能力,说肯定很好用。那些男子们也一脸羡慕。
金铃真的要哭了。没有人觉得不对,因为塞北就是这么个风俗。他们生得高大倜傥,十岁就像大离十四岁,所以知人事早。再加上他们的长辈干亲密事情时,不瞒着儿女,所以大家都不觉得羞耻。
但金铃不同,她乘坐黑鹰去过岭南,知道什么是羞耻,什么是动物性。比起这个,她更生气萨拉封不听军令。第一猛士的带头作用毋庸置疑,她不能容忍。
可她发火的时候,萨拉封哈哈大笑。因为自古以来黑鹰部落都是将公主和第一勇士配在一起的,在萨拉封的眼里,金铃不是主君,而是他的妻子。在桶玉楼的那条时间线里,正是因为他们干得太过分,让金铃失去信心,才会投靠“老人团”,做出叛国这种事。
萨拉封忠诚刚直,莽撞自负,却也有可爱的一面。他身边的副将早就妻妾、夫侍成群,只有他一直为公主守身如玉。他不是故意违抗军令,只是希望用敲鼓展示自己的男友力,试图讨好未婚妻。
可事实上,金铃被他气得浑身颤抖,彻夜难眠。他还逢人就说公主为他无法入睡,用大离文化怎么说来着?对,“寤寐思服”,“辗转反侧”。
真是难为他特意学习岭南文化了。平心而论,金铃是想感动的,可萨拉封被人骗了,学了首艳诗。语句露骨,不忍细谈。金铃一张脸青了又白,紫了又红,扭头就走。
萨拉封站在原地,疑惑不解。不就是念了点蜜蜂,蝴蝶,露水,云雨,这和蒹葭有什么区别吗?
愤怒之下,他大声擂鼓,一个人战胜了大离的二十只小羊。
鼓声交错。
都别睡!
这一夜,[隔断山]上的生物,苦不堪言。
……
第二天,众人顶着黑眼圈出来。由于大家昨夜都不得安寝,索性连夜赶工,两边功曹清点了战果。
快速掠过了斥候和前锋,很快到了统帅环节。“老人团”的战前激励已经玩了很多年,晏春秋、骆离,哪个不是老油条。今天鱼腹藏书,明天天降陨石,反正就是说战斗必胜。在别的地方能糊弄过去,[洄步城]的士兵却一清二楚。这一次也不是什么新花样,但功曹却给黎厌记了一个二等功。
百块龟甲正面朝上不稀罕,但士兵们很多年没有这么给面子了。功曹百里渝只有一句话:“为他的个人魅力。”
是谁冲阵在前?是谁悍不畏死?是谁可靠,无双,体贴士兵,大家都看在眼里。他们不是被伎俩骗过去,而是愿意跟随黎厌征战。
同时,黑鹰部落的功曹也在计算。金铃是有些自傲的,但结果恐怕要让她失望了。
单从这场战前激励来说,金铃擂鼓算不上高明。最关键的是,她呼唤那么多次,黑鹰却久久没有下来,这会让士兵有一种被鹰神抛弃的感觉。要知道,上一任塞北王性淫,有着不亚于灵帝的子嗣。金铃之所以能被尊为公主,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她能驯服阿黑。
战争还没有结束,功曹结算的时候不让人看,但金铃还是不小心瞥见了。看到自己的功劳居下,她面色有些难看。
功曹咽着口水,不知道该不该改,但金铃摇头说不用。漠上儿女,拿得起,也放得下。
萨拉封的动员也受到了群嘲。功曹们摇着头,说他完全成了公主的舔狗。但看在他过去的勇武上,大家也没有说什么。
终于到了林旗与万壶这一文一武,一兵一医。这二人是柳玉楼一手撮合的(怎么感觉怪怪的),换句话说,她们的战功,有一半得记在柳玉楼头上。
百里渝翻来翻去,翻出了《洄步列传初稿》。军师们的文采无需多言,观看文字,似乎能把相对的一拳还原出来。还有一个武官不太会描述,画了一幅速写。毛笔三两线,神态活灵活现。
林旗和万壶同时出拳,对上。林旗黑甲帅气,万壶白衣可亲。林旗向前,守在破败的战台,风声飒飒扰乱了节拍。万壶向后,站在临时的医馆外,长吟一曲《关边塞》。她舞动长枪雪里埋,她一抹银针怀里揣。
风雪与天灾,不过是她们的点缀。在一堆套路化的理想主义、战争正义面前,她们的真诚反而成了最好的武器。
——朋友们,你我都知道战争是不可能完全正义的,我们能做到的,就是尽力保证你们不死。
但这就够了。战争想要的,无非就是这句。
功曹们半天没有说话,直到某个偷看的毒唯忍不住开口:“可恶,为什么觉得好配?不行不行,即使是医师大人,也不能和我抢娘啊!”
“你怎么在这儿?”功曹们把流影叉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