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翰宁心里不踏实,打了一个电话给刘务挺。
刘务挺已是刑警支队一大队的大队长了。
翌日。
封吾醒被李真燱及两个干警押上警车。
到三百里之外的省人民医院去做保外就医鉴定。
省际公路像一条疲惫的灰色巨蟒,蜿蜒着,在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里向前爬行。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汽,凝结在警车冰冷的挡风玻璃上,又被单调摇摆的雨刷徒劳地抹开,留下两道短暂清晰的扇形视野,随即又被更浓的雾气吞噬。
车窗外,世界模糊一片,只有隔离带单调的白色反光点,在车灯下连成两条虚弱的光带,被疾驰的车轮不断碾过、抛在身后。
后座上,封吾醒蜷缩着。
每一次颠簸都让他身体僵硬,手腕上那副沉重的钢制手铐,紧勒着皮肉,在长期的摩擦下留下一圈深红泛紫的淤痕。
他眼神空洞,长久盯着前排座椅靠背上一块陈旧的污渍,仿佛那是世界唯一的坐标。
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押解的三名干警沉默着,只有发动机低沉的嗡鸣和轮胎碾压过湿漉漉路面的沙沙声在车厢里回响。
副驾驶座的李真燱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前方被浓雾和车灯切割开的路。
驾车的魏明前脸色紧绷,握着方向盘的指节有些发白,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后座看管着封吾醒的是王才诚。
王才诚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身体下意识地微微侧倾,似乎想要与旁边这个沉默的囚犯保持一丝无形的距离。
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低气压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魏明前烦躁地瞥了一眼仪表盘上的时间,凌晨五点刚过。
他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这该死的鬼天气和漫长的路途。
就在这时。
前方浓雾深处,两盏刺目的、昏黄的车灯毫无预兆地亮起,像黑暗中猛然睁开的兽瞳,直直刺入警车的视野!
“小心!”李真燱的吼声如同炸雷,瞬间撕碎了车内的死寂。
魏明前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瞳孔猛地收缩,双手死死攥住方向盘,脚下条件反射般狠狠踩向刹车!
尖锐的摩擦声骤然撕裂了黎明的寂静,橡胶轮胎在湿滑的柏油路面上痛苦地尖叫、打滑。
巨大的惯性将车内所有人狠狠向前掼去,又被安全带死死勒回座椅,胸口被勒得生疼,几乎喘不过气。
封吾醒的头重重撞在前排座椅的硬质靠背上,眼前金星乱冒。
手腕上的手铐链条被惯性拉直,发出“哗啦”一声脆响,深深勒进皮肉里,一阵剧痛。
几乎在警车尚未完全停稳、车头仍在微微晃动的刹那。
那辆体型庞大的黑色雷诺,如同从浓雾中扑出的黑色巨兽,带着一种蛮横的、不容置疑的气势,猛地向右一别!
“哐当——嘎吱!!”
刺耳的金属刮擦声尖锐地钻进每个人的耳膜,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撕裂感。
雷诺车粗糙厚重的侧面防护栏,粗暴地蹭刮过警车左前翼子板和车门。
火星在昏暗的晨光中迸溅了一瞬,留下两道狰狞扭曲、泛着金属本色的丑陋伤口。
刺鼻的焦糊味混杂着浓重的尾气味道,瞬间弥漫开来。
警车被这股力量撞得又是一晃。
车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咚咚声。
李真燱脸色铁青,眼神凌厉如刀,死死盯住那辆嚣张横在路中的雷诺。
驾驶室的车门猛地被推开。
一个穿着灰色夹克、身形粗壮的男人骂骂咧咧地跳了下来,嘴里不干不净地嚷着:“妈的!怎么开车的?”
“眼睛长后脑勺了?我这新车!刚提的!”
他怒气冲冲地绕过车头,直奔警车受损的部位,目光却极其迅速地扫过警车的牌照和车窗内部。
“混蛋!”魏明前年轻气盛,憋了一路的火气和刚才的惊吓瞬间被点燃,他一把解开安全带就要冲下去理论。
李真燱却一把按住他的胳膊,声音低沉而严厉:“沉住气!看看情况!”
多年的经验让他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危险气息。
这事故,发生得太突兀。
对方下车后的反应,那看似愤怒实则过于精准的视线扫视,都透着一种刻意。
“李教,我还是先下去车看看!”魏明前用力推开车门。
冰冷的、饱含水汽的空气猛地灌了进来。
魏明前大步走向那个还在骂骂咧咧的灰夹克男人。
他指着警车上的刮痕,声音因为愤怒而拔高:“看清楚!是你强行并线别车!你负全责!”
几乎同时,雷诺车的副驾驶车门也打开了。
另一个穿着深蓝色工装、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的男人也下了车。
他身形瘦削一些,手里似乎漫不经心地拎着一个小型工具箱,也朝刮蹭的位置走来,嘴里还打着圆场:“哎哎,警察同志,别激动,别激动,兄弟,有话好说,看看伤哪儿了……”
他的脚步看似随意,却隐隐与灰夹克形成了夹击之势。
王才诚在后座紧张地看着车外的对峙,身体下意识地绷紧,右手悄悄摸向了腰间的枪套。
封吾醒依旧垂着头,仿佛外界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只有被铐住的双手手指,在阴影中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
李真燱的眉头锁得更紧,心中那股不安急剧放大。
他深吸一口气,忍着不适的身体,也推开了车门,沉稳地走了下去。
他站在魏明前侧后方一步的位置,警惕的目光扫视着对方两人和那辆安静得有些诡异的黑色雷诺。
“都冷静点,”李真燱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事故责任自有交警判定。你们……”
他后面的话,被一声沉闷、令人心胆俱裂的钝响生生掐断!
就在李真燱话音未落、魏明前的注意力还集中在灰夹克身上的瞬间,那个拎着工具箱的“工装男”动了!
动作快得如同蓄势已久的毒蛇!
他手腕一翻,工具箱的盖子诡异地弹开,里面根本没有工具。
只有一把沉重的、闪着冷硬乌光的加长型活动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