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玉晴的脸色就冷了下来,道:“老千逢人话只说一分,兄弟你挂帆子踩浪头,莫不是想跳帮子掌舵头,也不怕闪了腰身?”
我一拍桌子,笑了两声,拎兜推门而出。
拍过的桌面上,印出一朵木芙蓉花,粉嫩欲滴,犹有扑鼻花香。
出门走了没几步,卓玉晴推门追出来,便在门口叉腰骂道:“滚蛋,老娘爱怎么样怎么样,用不着你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可怜。”
声音大得,半条街都能听到,引得人人侧目。
我也不回头,只举手过顶,摆了摆,大步离开。
走出没多远,就有人远远吊着我。
还不止一伙。
不过等我挤上出城的客车,就再没人跟着了。
说到底,慕建国只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
就算抄底,也只能抄出他曾经的老千经历。
没人会在意这样一个小人物。
就像没人会在意陆尘音送了一兜子道经回金城一样。
我没有坐到终点,而是半途下车,沿公路步行。
到了夜里,半不着村,后不着地,便干脆露宿野外。
我点了一堆篝火,就着火光,拉开长兜拉链,将里面的经书一本本拿出来,扔进火堆。
陆尘音说过经典都是骗人的玩意,就算为了满足黄玄然的要求,老老实实在白云观学习,却不代表她认可这些所学的内容。
既然如此,她也就绝不可能巴巴地让人送几本经书回金城。
经书掏尽,真正捎给我的东西露出真容。
连鞘的军刀。
刀柄上缠着一条黄布符带。
带上没有符,只有一行简单地字。
“多攒些杀气来。”
缓缓抽刀出鞘。
火光映照下,如一泓清水般的刀身,反射着森冷的杀意。
刀身上的玄然两字,透出隐隐暗红,宛如凝固的血迹。
我慢慢地笑了起来。
很好,很简单。
天亮后,熄了篝火,对着余烬撒了泡尿,我换上曹奇面孔,继续上路,就近寻了家汽车修配厂,向好心老板要了辆老式的212吉普车,挂上块假牌子,开了直奔西南。
这年头,普通人开车从京城到昆城,至少也得十天左右。
但我连续不眠不休地开下来,第三天傍晚,既抵达昆城。
当晚宿在昆城火车站前那家住过两回的小旅馆。
旅馆老板又换了老头。
没变的是招牌和他身下的躺椅。
昆城火车站前变化很大,无处不在的小地出溜不见了,摆铺子做局的老千不见了,茶水摊上摆阵迎相客的坐地小肩子马三也不见了。
环境空前的清静。
这是专项打击的成果。
正赶风头上,但凡不瞎的都会躲得远远的,等到风头过了再回来。
每次类似的行动,总有倒霉蛋会被拉进去。
但没被拉进去的终归还是大多数。
等他们再回来的时候,站前广场这一带,依旧还是下九流江湖客的天地。
这是这个世界生存的规则。
风头再大,也不可能永远吹下去。
只要风停,躲风的江湖客们就会像顽强的杂草一般再度从各个角落里冒出来,重新把站前广场经营成他们熟悉的模样。
在风头上倒霉的未必就是真的自己倒霉。
但能躲过这风头的,多半是真靠脑子够灵光,能够提前闻到不一样的味儿。
就好像旅店新换的老头一样,他必定是身家清白,这样才能在各种风头下应急顶上来。
要是搁在以前,我少不得要露个相,试探一下这个新老头的底子成色。
但如今不同往日,我就什么都没做,只老老实实开房间休息,半夜有敲房门问用不用加褥子的,我只当没听到。
转过天来,洗去一路奔波风尘疲倦,养足精神,我再次开车上路,奔赴孟海。
孟海是边陲重镇,跨过口岸,几公里开外,就是号称缅甸小澳门的小孟拉。
妙玄真人在这里有一处分坛,并且通过分坛控制着小孟拉最大的两家赌场,皇家娱乐和云顶赌厅,为妙玄真人事来了仅次于雪花汗生意的可观收入。
这个消息是真虚庙提供的。
龙婆素林入驻真虚庙,收了妙玄仙尊原来遥控的西那瓦一伙人,再与有人有钱有靠山的巴差叻蓬族长合伙,召集边境诸寺院共同行事后,不仅在缅泰边境对妙玄仙尊的势力形成巨大的压迫,基本隶清了妙玄仙尊在缅尔边境地带的势力,还以西那瓦为向导,派出大量人员伪装成村民、苦行僧、驮子客,向金三角地区全面渗透,采集了大量关于妙玄仙尊在金三角地区发展势力的情报。
这些情报一直源源不绝传送给我,直到我离开香港为止。
不是他们不再传了,而是我不能把这些敏感的信息带回内地。
陆续传来的新情报都留在了小梅那边。
想要把大量人员偷渡过境,是个技术活。
不仅要有熟悉道路的向导,还必然要有一处离边境足够近的中转点,以备偷渡人员修整,等待越境时机。
而小孟拉的这处分坛就是个绝好的选择。
抵达孟海,我先暗地里去瞧了古静诚一眼。
这位西南正道代表人物,比起上次见时憔悴苍老了不少。
大半夜也没有休息,一边开会,一边不停指派人员出去,采集更多的情报。
聚集在他身边的,是大部分都是各寺观派出的有真术在身的弟子,少量则是被罗英才调派过来协助古静诚做事的人员。
只观察一晚上,间中就发生三起冲突战斗。
有一次人员特别多的,古静诚亲自带队出马,参与了冲突,并且顺利获胜。
只是对方见势不妙就立刻撤走,没给古静诚杀伤或是捉拿的机会。
从这种频率和冲突中对方的态度来判断,他们是在用疲兵之计,通过不停派人制造潜伏越境的迹象,引得古静诚跟着不停地四处调派人手,如此时间长了,必然会导致疲惫不堪,精神松懈,给予妙玄仙尊的人以钻空子的机会。
古静诚这边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在他亲自出马获胜归来后,又开了一次简单的小会对战斗进行总结,其间就有人提出了对方在使疲兵之计的可能。
这个意见得到了包括古静诚在内的大多数人的赞同。
只是他们却拿不出好的解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