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摸出个布包,放到桌上,推过去,道:“还请师傅帮忙想想办法。”
正喋喋不休暗示不停的密教僧是个脸圆肚子大的胖子,看到的布包,满脸的油光都亮了起来,呵呵一笑,拿起布包打开。
一叠美元。
一千。
胖密教僧拿在手上轻轻一掂,眼睛跟着亮了起来,道:“你们格勒寺收成不错啊。”
我说:“当年格色寺遭天谴之后,丹措州成上规模的寺院就我们格勒寺了,每年信众捐赠不在少数,着实攒了些家底,这次我西来求经,寺里特意给我准备了些傍身物,师傅要是能让我得偿所愿,过后绝让你白辛苦。”
说着话,又从袍子里摸出枚金珠子来,放到桌上,用食指按住,盯盯看着胖密教僧。
这金珠也是那晚陶贵全送来的赔罪礼。
胖密教僧舔了舔嘴唇,将那一千美元收进袖子,伸手来拿金珠。
我食指微一发力,金珠无声嵌入桌面。
胖密教僧的手在空中顿住了,道:“怎么,跟我示威?你这点手段,在丹措州那种乡下地方或许能算得上好本事,可在达兰这种法王云集上师遍地的圣地,连个屁都算不上。我要是你,就好好把这点本事藏着,省得露出来惹人笑话。”
我说:“师傅说笑了,我自然知道自己这点本事在达兰算不上什么,只不过这些财物都是寺里多年辛苦积攒下来的,我既然带来了,那肯定是要用在刀刃上,而且用了就要有效果,不然对不起在家乡盼望我学成归去的师兄弟。我看师傅的面相,在达兰定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我这点小事一定能办成吧。”
胖密教僧道:“我索南仁青在达兰的名声人人都知道,你可以出去打听,既然收了你的供奉,我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你得偿所愿。不过,不同的寺庙有不同的价钱,有些特别的,一千美元加上这么颗金豆子可不够,还得再加钱。”
我问:“时轮金刚寺,多少钱?”
索南仁青就是一怔,皱眉道:“你不是格勒寺出身的吗?学经应该去泽措克林寺或者上密院这类的寺庙才对吧。”
我反问:“安排不了?”
索南仁青道:“虽然麻烦了点,可也不是不行,再加五千,我找人想想办法。”
我问:“为什么这么贵?总得给我个理由吧。别说什么人满没学位之类的屁话,你敢说我还不敢信呢。”
索南仁青往门口方向瞧了瞧。
我说:“离这个房间最近的人在十三米外,而且是跟着我们一起来求法的老僧,已经五十多岁了,耳朵眼睛都不是很好使。”
索南仁青便道:“大佛爷为了重建地上佛国,同当年东南亚的一个术士组织地仙府结成了联盟,交换一些地仙府的真人过来学习我们的密术,同时我们也有一批僧众送去地仙府学习他们的密术。为了办好这事,时轮金刚寺已经封闭,不再接收前来求法的异域弟子。”
我说:“既然这样,你打算怎么把我弄进去?”
索南仁青道:“时轮金刚寺里做杂役的僧众每隔半年都要更换一批,正好最近一批还有三天就要更换,我会把你掺在杂役僧众里送进去。负责时轮金刚寺俗务的平措旺杰是我的师弟,我会提前给他打个招呼,等把你送进去之后,安排你去讲学堂学经,不用去做杂务。”
我说:“万一被人发现怎么办?突然多出个陌生人来,总归会引人怀疑吧。”
索南仁青道:“讲学堂有五百余僧众轮班学经,以我师弟的权力,别说安排你一个进去,就算再多安排十个二十个进去,也一样不会引人注目。去了之后,你只要老实学经,不要做其他的事情,也不要同地仙府来学习的那批真人打交道,就不会有事。等过个两三年,学有所成,也可以正大当明的同其他学经的僧众一起受封上师。”
我便道:“既然这样,那就把跟我一起来的那十三个人,都安排到时轮金刚学经吧。我们都是一批过来的,一路上同生共死,交情深厚,实在是不愿意分开,能一起学经,是再好不过了。”
索南仁青道:“你当塞人进时轮金刚寺是送菜那么容易吗?十三个人,你怎么不去……”
“每个五千美元,十三个,六万五千美元,入寺付款,再附赠你五根黄鱼。”我一抖袖子,便掉出五根金条来,砸得桌子咣咣直响。
索南仁青声音停顿,看着桌面上的金条,咕嘟一声,咽了口唾沫,眼神闪烁,“可他们都有自己想去的寺庙……”
我说:“想去和能去是两回事,还不是师傅你一句话的事情。”
索南仁青道:“我哪来那么大的本事,也是要请托人来办的……你为什么非要把他们都带上?”
我说:“说实话?我怕你这事后续有麻烦,索性一次多弄些人进去,真要事发了,往外清人,把他们再清出去也就是了,有人遮挡,总比我一个人扎眼要强吧。行,你就两根做订金,我另外再给你一万美元活动,等进了寺,再付其他。”
索南仁青一把抓起三根金条就要往回揣。
我屈指一弹,正中他的脉门。
他登时手一软,到手的金条又掉回桌子上。
“你什么意思!”索南仁青握着手腕,又惊又怒。
我说:“两根,师傅,我既然能给你,就能再拿回来。办成了皆大欢喜,我求了真经,你得了实惠,办不成记得把东西和先前的一千美元都给我退回来。”
索南仁青眯了下眼睛,道这:“好,三天后等我消息,剩下的人我不见了,这就回去操持这事。”
说完,抓起两根金条塞进兜里,起身就往外走。
“别忘记了这个!”
我屈指一敲桌面。
嵌进去的金珠跳了出来。
我再屈指一弹,金珠正飞落到索南仁青的手中,“这是一点小小的赠礼,不算在报酬里,你拿去玩吧。”
索南仁青大为欢喜,道:“你在这里好好休息,等我的好消息就行。”
一同来的十三个密教僧里还有一半没能登记信息,看到索南仁青要走,便都围上来不让他走。
索南仁青不耐烦,把登记表分下去,让他们自己填好拿着,等回头安排好学经寺庙再收。
表一分完,就迫不及待地走了。
留下一众密教僧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我便把他们都招呼都房间里,道:“刚才我同索南师傅聊了一阵子,探了探他的口风,情况不是很乐观。他刚才是怎么对你们讲的?”
这话是问已经登过记的那七个人。
大家一路上同生共死走下来,又同在异乡,心理上自然而然就亲近,更何况我这段时间一直在身上带着善人香,令他们对我都没有任何提防心理,听我这么问,便七嘴八舌说起来。
内容大同小异,跟最开始同我讲的那套话术差不多,只不过七个人里只有三个人听懂了,另外四个人都没听懂,而听懂的三个人也没人给索南仁青掏钱——不是舍不得,而是没钱。
听明白了索南仁青借着安排寺庙索要好处,众僧都是愤愤不平,觉得自己不远万里来求经,却还要被勒索,实在是不公平,纷纷叫骂不停。
骂了一气,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领路的向导早就离开了,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想要告状都找不到门。
我便说:“我寺中上师曾来过这里求法,因此早有先见之明,在我离开时虽然没有明说,但却给我拿了些钱,我已经送索南仁青一千美元,得到他许诺,会把我们都安排到大寺学经,只不过这安排到哪个大寺却由不得我们选,只能听他安排,要是想选也行,还得再另外掏钱,我实在是掏不出了。几位要是想自己选择寺庙,不妨凑一凑身上的钱,等他来收登记表的时候,把钱给上再提选哪个寺庙。只是钱不够的话,也不是人人都能选寺庙,还要事先商量好,不要到时候自己起了纷争。”
便有密教僧问:“仁多师兄,你选了哪个寺庙?花了多少钱?”
我说:“我没有选寺庙,那一千美元除了得他许诺会把我们都安排到大寺庙外,还同他打听了些消息,也免得在这边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
另一人问:“师兄都打听到了什么消息?”
我说:“大佛爷并不在这边,我们没有机会跟随他学法。”
众人都有些震惊,忙问:“这里不是大佛爷的圣地吗?他不在这里在哪里?”
我说:“听说主要是在美国,给那些洋人传法。”
众人便都有些气恼,纷纷道:“大佛爷难道不应该给我们这些来求法的弟子传经吗?给洋人传法有什么用?难道那些洋人还能去雪域传法不成?”
我说:“大佛爷自有主张,我们不能随便议论他。”
说话的时候,还特意往门外瞧了一眼。
这个举动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哪怕傻子都能看明白。
众僧意识到话说过了头,万一隔墙有耳,被告上一状,怕是没机会在这里学经了,连忙闭嘴,不敢再议论。
我说:“索南仁青还说各寺的上师对于收我们入寺传经兴趣不大,经常会以学位已满为理由,拒绝我们入寺。说起来,他也有些不满,说那些上师对于教我们这样的虔诚弟子不感兴趣,却都对教外人非常上心,有个叫地仙府的东南亚外道组织的人员来了很多到我们这边学习,不是学经,而是学习密法,上师们都争着抢着给他们上课。”
有人怒道:“难道我们还不如那些不信佛的外人吗?”
我说:“倒也不是信不过我们。听索南仁青讲,大佛爷同地仙府结了盟,教地仙府的人密法,是为了请他们去雪域协助生事,另外还可以向他们收一笔学费,每个去上课的上师都可以单独拿一份。而给我们传经不仅收不到钱,还要负担我们的吃喝用度,只进不出,纯粹赔钱。达兰这地方又小又穷,收不上税,只能靠着大佛爷在欧美讲法筹款勉强维持。”
众僧一时默然,良久才有人说:“大佛爷是不相信我们了吗?那我们千辛万苦冒着生命危险来这边学经又是为了什么?”
众人尽都无语沉默。
我等他们的情绪酝酿一会儿,这才说:“我们来这里学习,是为了回去弘扬佛法,与大佛爷怎么做没有关系,无论怎么样,既然来了,就得想尽一切办法得到学经的机会。”
有人叹气道:“可不给索南仁青拿钱,由着他随便安排,也不知会把我们安排到哪个寺庙去,要是那些小寺庙,哪能学到什么样的正法。”
我说:“还是要给索南仁青拿钱才行。我有个想法,大家看看行不行。我们可以把身上的钱都凑到一齐,等他再来的时候拿给他,也不求每个人都如个人所愿地去到不同大寺庙学法,只提两个要求,一个是我们可以一起入寺,另一个是必须是大寺庙,但哪个寺庙可以由他说了算。就算分派到不是我们教派的寺庙,只要能进去,以后总归有机会再转寺庙。总比被扔到小寺庙里要强。”
众僧低声议论片刻,实在商量不出其他更好的办法,便都觉得我这个提议不错,当下便都纷纷掏兜凑钱。
我大大方方地拿出一千美元,其他众僧更不好意思随便凑小钱,一个个都豁出去了,把身上的钱全都掏了出来,又有拿随身物品出来凑堆的。
细细一数,凑了能有一万美元,其他什么天珠、项链、玉佩、扳指……乱七八糟地堆了一桌子,真要卖的话,也能卖个不错的价钱。
我便提议明天就上街去找门路把东西卖掉换钱。
转过天来,众僧分成三伙,各带了一部分东西上街。
我这一伙也带了两个小密教僧,都是在加德满都一起逛过街的,行路时也多相互扶持。
带他们来的长辈都在路上死了,如今跟着我一起也是顺理成章。
我领着两人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了一会儿,看到一间典当行的门脸,便事着两人进去,随便拿了个珠子放到柜台上,道:“我要当样东西,帮忙估个钱吧。”
柜台后面正低头擦东西的掌柜放下手里抹布,缓缓抬起头,看清我后,咧嘴一笑。
正是朱灿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