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星河在天幕上缓缓流转,时间已近凌晨。篝火的余烬泛着暗红色的光,在微凉的夜风中明灭不定。营地周边一片寂静,只有阿蜜拉微弱的鼾声和俘虏们偶尔发出的呻吟。
泽塔安静地靠坐在火堆旁,目光在漆黑的夜中来回扫视。
就在这时,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传来,夹杂着德拉带着浓浓睡意的、含糊不清的声音:“泽塔先生……”她慢吞吞地掀开盖在身上的薄毯,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坐起身来,小声说道:“抱歉让您替阿蜜拉前辈守了这么久……接下来您去休息吧,”她说着,用力挺直腰板,努力让自己显得精神些,语气也恢复了往常的活力,“后半夜交给我就好!”
“没关系,我其实也没那么累。”泽塔微笑着挠了挠头发,缓缓从草地上站起,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总之,接下来就辛苦你……”
嗒嗒——嗒嗒——
话音未落,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从不远处的河岸方向传来。紧接着,那片浓稠的黑暗之中,骤然跃动起一簇微弱的、摇曳不定的火光。
泽塔瞬间警觉,抬手示意德拉噤声。德拉的睡意也立刻烟消云散,她下意识地握紧双拳,紧张地望向泽塔目光所指的方向。
火光逐渐靠近,映照出两个熟悉的身影——正是科琳和卡莉娜!她们正踏着及踝的河水,步履沉稳地向营地走来。更引人注目的是,卡莉娜的肩头,赫然扛着一个软绵绵的、看似人形的轮廓。
确认了来者身份,德拉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脸上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一边用力挥舞着手臂,一边快步迎了上去:“科琳大人!卡莉娜前辈!你们回来啦!”
泽塔见状,也立刻跟上。刚走近几步,便与科琳投来的目光相遇。科琳看到泽塔,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惊讶,但随即迅速恢复了惯常的冷静。
“对了对了!科琳大人,卡莉娜前辈!”没等泽塔开口,德拉已经兴奋地指着身后的泽塔说道,“你看!泽塔先生和薇薇安小姐都平安回来了!他们没事!”
“我就说为什么跟在你身后的人有点眼熟。”卡莉娜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情绪波动,只是了然地点点头,冲着泽塔扬了扬下巴,“小子,还知道回来?害我和科琳在林子里白找了那么久。”
“啊哈哈…抱歉,发生了一些意料之外的状况。”泽塔干笑着抓了抓头发,随即目光落在卡莉娜肩头那个熟悉的人形上,眉头微蹙,“她…是莱茵吧?你们在哪里找到她的?”
“哦?你小子也知道莱茵?”卡莉娜微微挑眉,单手揪住莱茵的衣领将她提溜到面前,眼中带着审视,“我和科琳在那片林间空地上发现的。她就那么一动不动地躺着,要不是还有口气,差点以为是个死人了。”
“欸?!!这个…这个人是莱茵?!”德拉听闻瞬间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绕到卡莉娜身后,小心翼翼地抬起对方低垂的脑袋,“就是那个超级恶劣的通缉犯?!这么简单就抓到了?!”
“…”泽塔没有理会德拉,只是将眉头拧得更紧,沉默片刻后才低声说,“…先回篝火那边再说吧。”
“…嗯。”一直沉默的科琳轻轻颔首,加快脚步走到泽塔身侧,语气平静却带着无法忽视的严肃,“正好,我们需要整合所有信息。以及,把你和薇薇安遭遇的一切,详细告诉我们。”
“…好。”
……
就这样,众人迅速回到篝火边,七手八脚地将火拨得更旺了些。跳动的火焰驱散了凌晨的寒意,也将围坐几人的脸庞映照得明暗不定。卡莉娜将依旧昏迷的莱茵扣上封锁魔力的锁链,再将其安置在稍远些的树干旁,确保她在视线范围内。
德拉紧挨着泽塔坐下,脸上还带着未消的兴奋。阿蜜拉虽然被这动静惊醒,但并没有太过激动,只是将脑袋轻轻枕在德拉的大腿上,安静地打着瞌睡。
科琳在泽塔对面坐下,随手撑开怀表的表盖,瞥了眼时间便直接将对话切入正题。
“我们已经把初步得到的表面线索梳理完成。那么,”科琳的视线扫过泽塔,最终落在他胸前虽已恢复完全,但依旧显眼的疤痕上,眉头微蹙,“先从你们开始吧。具体发生了什么?你们是怎么脱离那个叫‘蜃景’的幻象的?”
泽塔闻言没有立即回答,只是轻闭双眸,深吸一口气,在脑中快速整理着混乱的思绪和记忆。
在讲述中,他隐去了关于夜绪和肃清者犹格妮斯的具体细节——毕竟那些存在太过惊世骇俗,解释起来不仅复杂,更有可能会给他们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他只说在幻境中与莱茵及其创造的幻影傀儡激战,最终艰难击败了她,导致幻境崩溃,他们才得以脱身。至于薇薇安的昏迷,他解释成为了破解那道屏障而导致魔力消耗过度。
“莱茵的魔法不仅强大,还很诡异,能制造幻影,甚至构筑出独立于现实的幻象空间。”泽塔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昏迷的莱茵,她的面容此刻看起来比在蜃景中正常许多,“并且,她加入‘哈根’集团,似乎是为了获取稳定的‘实验材料’。”
“材料?”德拉困惑地歪了歪头。
“指的是进行‘灵魂炼制’实验所需的活体素材,这一点我们已经有所掌握。”科琳双臂交叠,沉稳地点头,“但你说,是在蜃景中杀了她才得以脱身。那她现在…”她的视线缓缓落在莱茵身上。
泽塔微微摇头,沉声道:“这我就不清楚了…但我能肯定,在幻境中,莱茵确确实实是死了。”
“得了,在这儿空想也没用,等她醒过来自然就真相大白了。”卡莉娜用树枝拨弄着火堆,叼着烟卷含糊地说,“我和女仆长在森林里找到她之后,又兜了几圈想找那蜃景的入口,屁都没找到。”
“不过,我们在森林边缘发现了另一处营地,规模远比河流上下游的大。”科琳自然地接过话茬,声音平稳,“里面空无一人,只有被遗弃的车厢帐篷。重要资料都被转移了,只剩这些零碎记录。”她说着,从口袋掏出一沓发皱的纸张。
泽塔接过资料,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灵魂实验所需的材料,各种族的使用部位和数量令人触目惊心。
“狼兽人的五脏与魔力核需与人类心脏混合,注意保持材料新鲜度……”德拉念出声,不禁打了个寒颤,下意识握紧阿蜜拉的手腕,“这、这都是那个莱茵要用的东西?太…太可怕了!这人怎么这么坏啊!”
“这么看来……‘哈根’集团掳掠奴隶,不仅是为了贩卖,更与莱茵这丧心病狂的实验有关……”泽塔轻捏下巴,低声沉吟。
“不过,按莱茵发狂时的呓语,她的研究方向似乎与薇薇安是相同的,为了触碰【数据】么…只不过,她的目的是跻身于【干涉者】的行列…这种目的层面已经远超出了当前所有人的认知…”他眉头微蹙,暗自思忖,“不过,目前还没办法得知,‘哈根’集团里的其他人是否知道这一点。”
想到此处,泽塔脑中再次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犹格妮斯那充满压迫力的背影,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奈,“啊…但如果真的有人继续这条路走下去,下场肯定和莱茵是一样的吧,会被【肃清者】抹杀…”
他的目光再次越过跳跃的火焰,径直锁定在昏迷的莱茵身上,最后一个疑问萦绕心头:“她现在…究竟是死是活?”
“泽塔先生?”德拉似乎注意到他的出神,用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胳膊,“您怎么了?突然不说话…该不会是…”她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该不会是被那个重刑犯莱茵做的事吓到了吧?虽然我也有点害怕,毕竟她竟然做出了这么可恶的事…!”
“啊哈哈…也算是吧?”泽塔轻笑着抓了抓头发,“我只是在思考有关莱茵的事。”
“…关于她的死活么?”科琳适时插话,语气平静,目光同样投向莱茵,“毕竟,在那个真实的蜃景中,泽塔你确确实实是杀了她吧?”
“我确定,”泽塔笃定地点点头,“她绝对死了。”
“啧,那她现在这口气儿是怎么喘的?”卡莉娜眉头微蹙,不耐烦地吐出一口烟圈,“总不能是变成亡灵爬回来了吧?”
“亡、亡灵?!”德拉惊得瞪大双眼,攥着阿蜜拉手腕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那、那我们不是危险了?!我听说亡灵族不需要魔力也能够使用魔法!!”
“唔哇…德拉……”阿蜜拉疼得五官微皱,发出含糊的抗议,“手、手腕要断了……”
“呵…要真变成亡灵那倒有意思了。”卡莉娜非但没反驳,反而饶有兴致地深吸一口烟,嘴角勾起戏谑的弧度,“正好逮回红城,让那帮闲得蛋疼的刁民开开眼,搞个亡灵格斗表演。”
“唔?!前…前辈?!你又在胡说八道!!”
“咳…总之,当务之急是静观其变,看她会不会苏醒。”泽塔清了清嗓子,将话题拉回,“如果一直不醒,大概是真死了;如果醒了,正好可以继续进行审问。”
“嗯,暂时就这样,毕竟没有其他方法。”科琳微眯双眸,表示赞同,“好了,时间不早了,各位休息吧。等清晨时分,就动身返回红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