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上,李缘就往老单位拨去电话。
对方忙跟他打招呼,热情问候。
“老黄早就猜到你今天会回拨,一大早就来单位门口等着呢!“
李缘跟对方答谢。
很快地,黄河水来接听了。
李缘不等他主动提,便答应下来。
“我短期内是不会回去的,时不时还在担心老宅没人打扫恐怕会荒废。正愁不知道该怎么办,瞌睡遇到你这个递枕头的——可不正好吗?”
黄河水开心笑了,道:“那我就不客气了。老李,租金的话,就按市场上的价格走,您看行不?”
李缘道:“不行,都说了是借住,不是出租。老宅是我在阳城的根。我要是图钱出租,早就租了,何须一直关着门荒着。不是老熟人,我还不肯借呢。”
黄河水颇不好意思,低声:“多多少少补一点,不然我心里头过意不去。”
“那就帮我打扫得干净些。”李缘叮嘱:“再帮我把园子修理整洁。那些还活着花花草草,就麻烦你们多看顾。租金就别提了,管理费我也不给,算是相互抵消。你看成不?”
黄河水没再坚持,爽快答:“成!那我就先谢谢您了。”
李缘顺着话题聊下去,问了黄征的近况。
“他如今也成家立业了,你和老伴该松乏松乏,可以去躲清闲了。”
不提还好,一提黄河水就哀叹连连。
“老李,咱俩的关系好,我才敢说实话。这儿没其他人,我也才敢跟你说,不然传出去的话,啥面子里子都彻底没了。”
李缘关切问:“怎么了这是?”
黄河水苦笑叹气:“那小子——染上了赌瘾。年初那会儿,他又跑去赌,说是过年老同学聚聚,闲着没事干捣鼓一点好玩的。我骂了他一顿,他还跟我脸红脖子粗,说他就玩玩,没当真。”
“那会儿还在正月,老伴拦住我,说可能就只是玩玩,别跟他吵。我就没理他。上半年还好,他每天忙着去发廊干活,偶尔只有晚上跑不见。”
“直到最近两个月,不知道撞邪还是咋地,天天见不着人影。我和他妈问起,他就说他在发廊。一家找不着,另一家也没有,第三家仍是没有。找借口多了,直到上个月被我发现当面逮着,他才不敢继续撒谎。”
“天煞的!以前行差踏错,差点儿连命都折腾没,可他还不知道悔改。他真的是要把我和老伴给活活气死啊!怎么就生养了这么一个不省心的家伙!”
李缘皱眉问:“又赌输了?输了多少?”
十赌九输,赌久了怎么可能不输。
黄河水哽咽:“输了好几千块……发廊转手了两家,目前只剩一家撑着。他之前赚的钱,全部都砸里头了。我和他妈的退休金,也一并填了他的窟窿。他新媳妇发现后,天天跟他吵架,甚至还指桑骂槐骂到我们的头上。”
“老伴天天以泪洗脸,不是躺床上昏昏沉沉睡,就是靠在沙发上发呆。我想赶他们小两口出去住,可儿媳妇不肯。那臭小子本来盘下两间旧房,推翻重新建好,打算当新房娶新人。谁知住不到一个月,只能卖掉填赌债。儿媳妇气得很,说如果连一个落脚地都没有,那干脆离婚算了。”
“我们当老人的,哪里忍心看小辈妻离子散离婚。儿媳妇已经怀上孩子,自然不能让他们离婚。老伴精神也不好,需要更宽敞的空间,换换环境。我想来想去,唯有你那边最合适。”
“让她打扫卫生,让她侍弄花草,也许能让她的身体得到锻炼,精神也会好些。这不,只能厚着脸皮跟您开口。”
李缘听完唏嘘不已。
“小征这孩子竟不知悔改……不是第一回了。当初差点儿一命呜呼,他这么快就忘了?太糊涂啊!”
黄河水对这个儿子失望得很,叹气连连。
“不说他了,也不想理他了。我和老伴搬出去,宿舍楼留给他们小两口。我们现在没钱了,只有单位分的这小宿舍,也尽数留给他们。我跟他说了,什么都没了,能给他的也都尽数给了。他已经长大了,不是小孩子,该为自己犯过的错负责。以后他想怎么过,随他去吧。我只能顾好自己和老伴,再也无能为力了。”
李缘忍不住问:“你身边还有钱不?能缓过来不?”
“一点。”黄河水道:“够我和老伴吃喝,不用愁。我们毕竟还有退休工资。每个月时间一到,就去领回来过日子,倒没什么后顾之忧。”
李缘低声:“如果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就尽管开口。咱们的交情,不必遮遮掩掩那一套。”
黄河水感动道:“也就只有你们……我才敢说实话。”
李缘又问:“小征现在怎么样?悔过了没?赌债还没彻底还完?”
“没。”黄河水答:“还有一千多块的漏洞。以前他年轻,他犯过的错,父母只能竭尽全力帮他。可他现在成家立业了,不是小屁孩了。我们老了,身边能给他的都已经给了,再也帮不了他了。现在的他,只能靠他自己自救。”
“不错。”李缘也赞许他的做法,“让他自己去承担,犯不着帮他太多。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他知错不改,就得自己去承担。”
黄河水哽咽:“他……太让我和老伴失望了。他满嘴谎话,满心满眼只有赌博,生意不做,家庭不管不顾。罢了,不说了,他的错他自己去应付。我们管不了他,也没能力再管他了。”
李缘颇支持,道:“收拾行李,麻利搬过去。你仔细听一下,我告诉你钥匙的位置。”
黄河水再度答谢。
快挂断前,李缘邀请道:“有空就带弟妹一起来散散心,换换环境对她也有帮助。”
黄河水应下了,“等来年开春,我带她一起去看你们。”
挂上话筒,李缘悄悄将此事告诉几个旧同事。
赖心善听得直扶额:“这臭小子……狗改不了吃屎!”
林新月皱眉:“黄哥应该还好,就怕嫂子——她会受不了。她就黄征这么一个儿子,以前宠得跟眼珠子似的。好不容易有出息了,欢喜得很,隔三差五出去炫耀……现在又变成这样,让她如何接受得了。”
“黄婶是一个极爱护面子的人。”江婉眯住眼睛,“只跟他们住过一阵子,接触不算多,但也能看得出来她对黄征真的是寄以厚望。”
李缘丝毫不觉得奇怪:“大多数父母都是把所有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不足为奇。”
“多累啊。”赖心善叹气:“父母们也得想明白,他们是他们,孩子是孩子。抚养孩子长大,是他们的责任。他们有自己的人生,孩子也有他们自己的人生。能这么想,他们也能过得轻松些。”
“父母之爱子则为其计深远。”李缘叹气:“这是人的本能,也是当妈的本能。我听河水说,他爱人甚至偷偷把身边值钱的东西都典卖了,求单位老领导说情,把她的退休工资预支了三年出来。不然靠黄征一个人,根本填不上那么大的窟窿。”
“嫂子很难受吧。”林新月心疼问:“身体没事吧?”
李缘答:“河水说,她每天都躲屋里睡觉,不愿出门。哪怕醒了,也只是安静坐在沙发上发呆。”
“那怎么能行!”江婉皱眉提醒:“这样下去人会受不了的。”
这多半是抑郁的迹象,万万不能这样子耽搁下去。
李缘解释:“河水想借住我的老宅,主要目的便是要换个环境,让弟妹能振作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