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在无数百姓的虔诚注视下,李霄与小妙兰静璇踱步至一座茶楼门前,忽听得里头传来惊堂木“啪”地一响,旋即便听见里面一阵吆喝叫好。
“诸位看官!方才说到,龙霄真君在庐州显圣,救万民于水火。然真君心怀天下,岂会止步于一州之地?”
“且说那日龙霄真君从庐州离去,但见九霄祥云聚,江底金莲涌!端的是紫气东来三千里,瑞霭西浮十二楼!庐州附近的百姓无不望空而拜,啧啧称奇啊!”
“结果真君这一去,就让长江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小妙兰静璇闻言皆是一愣,顿时知晓这大概是哪个嚼舌根的在乱动嘴皮子。
李霄则微微一笑,龙躯微动,慢悠悠地朝茶馆内飞去,却刻意收敛了气息,未惊动任何人。
祂倒想看看,这些说书人的巧舌能编排出什么花样来。
刚踏入茶楼,便见厅内人头攒动,茶香氤氲。
中央高台上竖着一道云纹屏风,屏风后的说书先生正唾沫横飞,声若洪钟,身前案几上堆着几本书,显是精心准备的说本。
台下的看客百姓听得如痴如醉,全然没注意到龙霄真君正悬浮在他们身后。
“真君一到长江中,仅仅是看了一眼,心中顿感不妙,原来这长江下啊......”
那说书先生刚讲完要紧处,忽然一顿,端起茶盏慢悠悠啜了一口,半晌都未出声。
台下看客急得抓耳挠腮,有性急的已掏出铜钱往台上扔:“先生快讲!后来如何呢?”
屏风后的说书先生见火候已到,啪地一声合上折扇,声如裂帛,在楼台中回荡。
“这长江下啊,有一尊九头妖蛟!”
“话说庐州濒临巢湖,而巢湖连通长江,自古有言:‘长江水府藏精怪,九曲回肠隐蛟龙’!那长江底下还真有一尊九首妖蛟,从魏晋南北朝祸乱至今,修炼千年,凶焰滔天!”
“这妖蛟平日兴风作浪也就罢了,偏生最爱吞食童男童女,若有不从,便搅动江涛,令千里堤溃,万船倾覆,无数百姓生民沦为鱼鳖之食!”
“待真君在庐州大显神威之后,便有集庆路百姓哭诉于真君座前,那妖蛟得知后顿时勃然大怒,当即准备在夜深人静之时,让无数百姓都葬在洪灾之下。”
“入夜后,妖蛟九首齐昂喷黑雾,在江底搅动风云雷雨,一尾横扫断江流,山川崩溃,誓要将集庆路化作汪洋泽国!”
台下的小妙听着这番离谱之言,顿时笑出声来,差点被嘴里的糖葫芦噎着,“师父,这妖蛟听着比您还威风呢......”
李霄无奈摇头,这说书人编得也太过离谱了,字字都铿锵有力,好似他亲眼所见一样。
兰静璇则轻抬玉手,以袖掩唇,笑道:“瞧这先生的口音,分明是个外路来的,大抵是见沧州百姓笃信玄祖,便在此设坛开讲,怕是要赚个盆满钵满。”
此时,屏风后的说书先生说的愈发澎湃激昂,令不少看官都直愣愣地盯着那屏风,恨不得他说的再快一些。
“好在真君恰逢危急关头,来到了长江,且说那夜月黑风高,真君立于九霄之上,伸出龙爪破开夜色,轻轻一挥,霎时间天摇地动!\"
\"北斗七星簌簌落,南天朱雀急急逃!那长江之水倒卷三千丈,露出那妖蛟的江底宝殿!\"
\"在真君神威下,那妖蛟被逼现形,好家伙!九个脑袋大如山岳,眼如血月,口喷毒焰!寻常仙家神佛见了,怕是要吓得元神出窍!”
啪!
惊堂木再次作响,令满座茶客齐刷刷打了个哆嗦。
“但见长夜之中金光破云,真君现出万丈法身!鳞甲灿若烈日,龙须飘似银河!这一声龙吼,震得那妖蛟三魂去了两魄,七个脑袋当场晕厥!”
“旋即,真君爪尖金光一闪,连斩八颗蛟首,那妖血喷涌,把半个长江都染红,江里鱼虾吃了血水,当场大了数倍,所以如今长江才有这么多大鱼大虾啊!”
“而那八颗头颅落地后,登时化作八座奇峰!”
说书先生折扇一展,在屏风后划出八道弧线,“这八峰分列长江两岸,暗合八卦方位,至今樵夫入山,犹闻那妖蛟哀鸣!”
“最绝是那第九颗首级。”
扇骨猛地合拢作吞咽状,满座宾客俱是一颤,暗暗惊叹真君神威无量。
“真君张口一吸,但见一道白气盘旋入腹!龙霄真君不愧是真君,竟将妖蛟的第九颗头颅生生吞下,镇在龙腹之中,令这妖蛟永世不得超生!”
台下众人闻言,皆是听得如痴如醉,老者抚须惊叹,孩童瞪圆了小眼,更有甚者直接合手祈祷:“龙霄真君保佑!龙霄真君保佑啊!”
先生趁机啜口茶,忽然又提高声调:“当下,罪魁祸首的妖蛟已经除去,可那长江水府已经失了镇守,霎时浊浪排空,山河开裂,直奔两旁的村县而去,眼看就要淹没集庆路。”
“龙霄真君自然不愿看无数百姓丧命于此,说时迟那时快!真君龙指一合,并指为剑,自集庆路而起,向西方划出一道金线!”
“您猜怎么着?数千年来,无数人杰英豪都没有法子的长江,居然逆流回到江中!
“这还不算奇!真君这一指,竟叫山河改易,江道更张,令长江起码百年内,沿江百姓都不用受水患之苦!传闻芜湖段的‘龙门湾’,便是当年真君指痕所化啊!”
满座哗然间,先生忽然收敛了声调,郑重严肃地说道:“可要数最令人惊奇的是,还是那些沿江百姓,他们从未见真君龙颜,却家家户户供着长生牌位。”
“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炉香,入睡拜三拜,若是哪家缺了这香火,嘿!莫说是大人心神不宁,就连家中婴孩,都要夜啼到天明哩。”
说罢,说书先生再次将醒木重重一拍,登时发出“一声闷响,震得桌上茶碗都轻轻一跳,余音袅袅,令整座茶楼都响起阵阵喝彩。
屏风后的的先生带着几分得意,悠然开口:“列位看官,这‘龙霄真君怒斩孽蛟’的故事,可还听得尽兴?”
话音未落,台下便如同炸开了锅,赞叹声此起彼伏,叫好声更胜之前
更有豪爽的看官,直接将一把把铜钱、碎银子、如雨点般抛向高台,叮叮当当滚落一地。
几个伶俐的小厮连忙躬身去捡,脸上笑开了花。
而在二楼一处看台上,一个身着宝蓝暗纹杭绸直裰的富态商贾,下颌一撮山羊须修剪得颇为齐整,约莫四旬年纪。
他端起茶盏呷了一口,随即朝身旁一个家仆递了个眼色。
家仆立刻会意,从怀中摸出一锭足有十两的雪花纹银,高高举过头顶。
他扯开嗓子喊道:“我家老爷说,愿出十两白银,请先生赏脸,讲一段庐州‘真君选妃’的秘闻轶事!”
那说书先生原本端着茶盏,正自得其乐地品着茶水,听到“十两纹银”四个字后手中茶水直接泼了出来,溅湿半片衣袖。
他顾不得狼狈,眼睛骤然亮了起来,十两银子,这可不是小数目,足够寻常人家嚼用几年了!
“真君选妃?真君还有这等兴趣?”
“看来天上仙神也会来人间潇洒啊。”
“先生,这位大人出手如此阔绰,你还不快快讲来?”
一时间,堂内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不少人脸上露出了既好奇又有些玩味的表情,几个随行的女子更是羞得低下了头,却又忍不住悄悄竖起了耳朵。
这“真君选妃”的典故,虽是这段时间才开始流传,却多是些捕风捉影的艳闻,何曾有人敢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花重金点这种香艳露骨的段子?
这可是龙霄真君的风流趣事,要说众人不感兴趣,那显然不可能。
但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此时李霄也正在这茶楼之中,笑意盈盈地看着屏风后的说书先生。